当物理学家们谈论美和对称的时候,他们用以表达这些概念的语言是数学。数学对科学、尤其是对物理学的重要性是怎样强调也不为过的。列奥纳多·达芬奇曾写道:“人类的任何研究活动,假如不能够用数学证明,便不能称之为真正的科学。”今天的情况比起15世纪来或许更是如此。
大多数普通的人对数学总感到神经性的恐惧。这主要是由他们与物理科学的隔阂造成的。这种隔阂便是一堵屏障,使他们不能充分地欣赏科学发现,也使他们在面对经历千辛万苦的研究才揭示出来的众多自然奇观时感觉不到快乐。正如罗杰·培根所说的那样:“数学是进入各种科学的门户,是钥匙…。没有数学知识,就不可能知晓这个世界中的一切。”⑥
许多物理学家深为大自然所具有的数学质朴性和大自然规律的优美所感动,以至他们认为,这种质朴性和优美所显示的正是存在的基本特点。詹姆斯·吉恩斯爵士曾经说,在他看来,“上帝是个数学家”。但是,为什么上帝会喜欢以数学形式将他的理念付诸实施呢?
数学是诗体的逻辑。若想表达某个规律,那么,以质朴的、不可摇撼的逻辑为基础的表达便是最足以服人、最令人满意的表达方式。用约翰·惠勒的话来说就是:
假如对大自然的描述最终把人们带到了逻辑那里,带到了数学中心处的梦幻般的城堡那里,这是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假如象人们所相信的那样,一切数学最终是逻辑的数学,一切物理学最终是数学,那么,一切物理学者最终不是逻辑的数学还会是什么呢?逻辑是数学的唯一能够“思想自身”的分支。⑦。
用逻辑来表达大自然的吸引力之一是,大自然在很大程度上(假如不是全部的大自然的话)有可能从逻辑推论而不是从经验证据中演绎出来。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亚瑟·艾丁顿和E.A.米勒尼都曾尝试建构关于宇宙的演绎性理论(但没怎么成功)。但他们的尝试引起了一个有趣的问题。这就是,宇宙之所以是今天这个样子,难道是不可避免的逻辑的必然吗?伟大的法国科学家让·达兰贝尔写道:“对一个从统一的观点把握宇宙的人来说,宇宙的整个创生过程看上去象是一个唯一的真实必然。”这种观念使上帝全能的问题变得有趣起来。在第十章里,我们曾经指出,一个全能的造物主能够造出他想造的任何宇宙。基督徒声称,之所以会有如今这个特定的宇宙可以用上帝的选择来解释。上帝出于一些不为我们所知的理由,从无尽的可能里选择了这个宇宙。但是,上帝虽然全能,也不能打破逻辑的规则。上帝不能使2=3,或使一个正方形等于一个圆。谁要是急匆匆地假定上帝可以创造任何宇宙,都必然得改口说,上帝所创造的宇宙得符合逻辑。现在,假如说只存在一个合逻辑的宇宙,那么,上帝就没有什么选择可言了。爱因斯坦特别指出:“我所真正感兴趣的是,上帝能否用另一种方式创造这个世界,即逻辑质朴性的必然是否留出了任何的自由。”⑧
假如宇宙实际上只有一种可能的创生方式,我们为什么还需要一个造物主?这造物主除了“按电钮”使创生的过程开始之外,还起了什么作用呢?但是,这种按电钮的作用并不需要一个精神。那只是一种启动机制,而且我们在前一章里看到,在一个量子物理的世界里,连启动机制也不需要。这是否是说,认为宇宙的基本逻辑一数学方程只有一个物理解便是否定了上帝的存在?确实没有否定。这种观点只是使造物主上帝这一观念成为多余的东西,却没有排除可能有一个普遍的精神,这精神属于这唯一宇宙,是自然的而不是超自然的上帝。当然,就象我们自己的精神不处于空间一样,这里所说的“属于”不是“处于空间某处”的意思。“属于”在这里的意思也不是说“是由原子构成的”,正如我们的精神(与大脑相对的)不是由原子构成的。大脑是人类精神的表达媒介。同样,整个的物质宇宙也是一个自然的上帝之精神的表达媒介。这样,上帝就是一个至高的整体概念,很可能要比人类精神高出很多描述层面。
假如承认这些观念,那么,了解物质宇宙的起源及命运就十分重要了。因为精神必须要有组织,所以,精神的存在就受到了热力学第二定律的威胁。随着宇宙慢慢地被它自己的熵闷死,上帝是不是也得死去?假如不是这样的话,那么就有另一种可能性,即宇宙发生引力崩溃,成为奇点,导致物质宇宙完全消失。这种可能性似乎更不美妙。只有宇宙是循环的或是稳态的,一个自然的上帝似乎才能有无限和永恒的机会。
到目前为止,我们所讨论的物理学家对自然的看法都是从还原论出发的。物理学家在寻找新的规律和模型的过程中深受大自然的美和质朴性的感动。这里所说的美和质朴性在很大程度上指的是那些构造了世界的基本结构:夸克和轻子之类的亚原子粒子,以及作用于这些粒子之间的各种基本力。但是,上帝的整体性再一次提醒我们,不管物理学家对世界的构造和质料了解得多么清楚,任何纯粹的还原论思路总是把握不了整体性特点的。
理查德·费恩曼曾这样表达了相同的意思:
按各种等级或层面谈论世界便是对世界进行讨论的一种方式。现在,我不想很精确,不想把世界划分为明确的层面,但是,我想通过描述一系列观点来表明我所说的观点的层次是什么意思。
例如,在一方面,我们有基本的物理定律。然后,我们创造了一些其他的概念术语,这些术语是不那么基本的,而且我们相信它们最终都可以由基本定律给以解释。比如说,“热”。热被认为就是轻轻跳动。说一个东西热,就是说有一堆轻轻跳动的原子。但是,在一段时间里,当我们讨论热的时候,我们有时忘记了那些轻轻跳动的原子,正如我们谈论冰川的时候,我们并非总是想到冰川形成之前从天而降的六角形雪花和冰凌。另一个相同的例子是盐的晶体。从基本的角度来看,盐的晶体是许多质子、中子和电子。但是,我们却有“盐晶体”这个概念,这一概念携带了整个的基本相互作用的图式。压强的概念也是这样。
现在,假如我们往上去进入另一个层面,我们就有了物质的各种特性,如“折射率”,即光穿过某物时的弯曲程度;还有“表面张力”,即水将自己收缩起来的倾向。折射率和表面张力都是用数字描述的。我要提醒你们,我们得通过好几个定律的帮助才能发现张力就是原子的拉力,等等。但是,我们仍是漫不经心地说“表面张力”,在讨论表面张力时,并不总是把表面张力的内部作用挂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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