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索雷本来拿着来复枪站在门边。他走到牛栏那边看了一眼。那只小牛确实是红色的,浸泡在血泊中,全身松软软的一动也不动。
索雷说:“它在呼吸吗?”
康登说:“等一下就会。”他看起有点失魂落魄,仿佛在享受这一一刻。他虔诚地相信,这一刻,整个世界将要在天旋地转中进入水恒。“快点,把链子绑在母牛蹄的系部,现在马上绑。”
索雷瞪了我一眼,意思是在警告我:你给我闭上嘴巴。于足’我们两个人就照康登所吩咐的去做,手臂上沾满了血,一直延伸到手肘。要把一只体型太大的小牛拖出母体,这样的场面看起来既血腥又荒谬,是生物科学和暴力的古怪结合。至少要有两个很强壮的男人帮忙拉住母牛,才有办法把那只小牛拖出来。生产链是用来拉住母牛的脚。拖的时机必须配合母牛的收缩,否则可能会把母牛扯得肚破肠流。
可是,那只母牛太虚弱了,几乎快要断气了。那只小牛的头松软无力地垂挂下来,毫无生气。显然是胎死腹中了。
我看看索雷,索雷也看看我。我们两个人都没出声。康登说:“先把它拖出来,然后再帮他做复苏术。”
门口那边忽然吹进来一阵凉风。是西蒙回来了,手上拿着一瓶矿泉水。他睁大眼睛看着我们,然后再看看那只生出来一半的小牛,脸色忽然变得异常惨白。
他好不容易才说出来:“你的水拿来了。”
那只母牛又虚弱无力地收缩了一阵,还是生不出来。我放掉手中的链子。康登说:“小子,你先喝点水,等一下我们再继续。”
“我要洗一洗,至少要把手洗一洗。”
“草料堆旁边有一桶干净的热水,你可以去那边洗。动作快一点。”他闭上眼睛,闭得紧紧的,仿佛基本常识和信仰在他内心交战。
我把手洗干净,洗掉细菌。索雷紧盯着我。他的手抓着生产链,但那把来复枪靠在牛栏的栏杆上,伸手就可以抓得到。
西蒙把瓶子拿给我的时候,我凑到他肩膀上说:“我必须先带黛安离开这里,我才救得了她。你懂吗?你不帮我,我一个人办不到。我们需要一辆状况良好的车子,加满油,然后把黛安弄上车。最好趁现在康登还没有发现小牛已经死掉,赶快去。”
西蒙倒抽了一口凉气。”那只牛真的死了吗?”他讲得太大声了,还好索雷和康登显然都没有听到。
我说:“小牛没有在呼吸,母牛也快死了。”
“可是,那只小牛是红色的吗?全身是红的吗?有没有白色或黑色的斑点?全身是红的吗?”
“西蒙,就算那只小牛是什么消防车,可以扑灭世界末日的大火,它也救不了黛安的命。”
他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仿佛听到自己心爱的小狗被车子压死了。我心里纳闷着,当他满怀的信仰化为一片虚无困惑时,那个过程究竟是转眼之间,还是无比漫长,仿佛他心中的喜悦一点一滴地流失掉了,像沙漏中的细沙。
我说:“如果有必要,你自己去问她。你去问她,看她想不想走。”
不知道她现在够不够清醒,有没有办法回答他。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跟她讲过什么。
他说:“我爱她远超过爱生命本身。”
康登在里面大喊:”赶快过来帮忙!”
我一几气喝掉了半瓶水,西蒙还站在那边呆呆地看着我,泪眼盈眶。水的滋味真甜美,干净清纯。
接着,我又回到里面,和索雷一起抓着生产链,一边拉,一边看着那只怀孕的母牛垂死地挣扎痉挛。
接近半夜的时候,我们终于把那只小牛拖出来了。它躺在稻草堆上,全身扭曲成一团。前脚压在软绵绵的身体下面,血红的眼睛毫无生气。
康登跨在小牛身上,站了好一会儿。然后他对我说:”你有没自.办法救它?”
“你是要我让它起死回生吗?我恐怕办不到。”
索雷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仿佛是说,别再折磨他了,他已经够难受了。
我慢慢走到门边去。一个钟头前西蒙人就不见了。当时,我们还在血泊中奋斗。鲜血一波波涌出来,原本已经被血沾湿的干草最后整个浸泡在血泊中。我们的农服、手臂、手掌也沾满了鲜血。半开的门露出一个缺口,我看到外面有人,那个人在车子那边,好像在做什么。那是我的车。我看到那个人身上穿着格子衣服,很像是西蒙身上穿的那件衬衫。
他好像在外面做什么。但愿我知道他在做什么。
索雷看看那只死掉的小牛,再看看丹·康登牧师,然后又看看小牛。他拉拉胡子,好像不在意血沾到胡子上。他说:“也许我们应该把它烧掉。”
康登看着他,眼中充满鄙夷义绝望的神情。
索雷说:“我只是说也许。”
接着,西蒙推开谷仓的门,一股凉风吹进来。我们转过头去看。他身后的月亮看起来巨大又陌生。
他说:“她已经在车子里了,随时可以走了。”他对着我说话,眼睛却很严厉地瞪着索雷和康登,仿佛想看看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丹牧师只是耸耸肩,仿佛凡尘的俗务跟他再也不相干了。
我看看艾伦弟兄。艾伦慢慢靠近那把来复枪。
我说:”你要干什么我管不丫,不过,反正我要走出去了。”
他手伸到一半突然停住了,皱起眉头。他看起来很困惑,仿佛努力想把一连串的事情理出一个头绪。他经历了许多事,好不容易到了这一刻。所有的事情环环相扣,由一件事理所当然地发展成下一件事,仿佛踏着石头越过小溪.一切都是那么合乎逻辑,然而,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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