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特此时的行为变得相当怪异。或者说,并不是变得怪异,而是变成以另一种方式来怪异。这种方式和他一般怪异的时候都不同。他的手飞快地在脸前挥动,完全不顾周围人惊讶的目光;有时猛地一弯腰,躲在别人身后;有时又在别人后面跳上跳下,然后又呆立在那,不停地眨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又凝神屏息,慢慢地、蹑手蹑脚地向前靠近,就像一只干热草原上的猎豹,不敢确定前方半里处是否真有半罐猫粮放在那。
“这也不是我的袋子啊。”阿瑟突然说道。
福特高度集中的精神被破坏掉了。他愤怒地转向阿瑟。
“我没有提我的毛巾,咱们都承认那不是我的了。但这条不是我的毛巾所放的袋子也不是我的。这同样很不寻常。我个人认为这件事极其怪异,特别是我在史前地球上做的这个袋子。”他从袋里掏出一些灰色扁平的石块,又说,“我在收集有趣的石头,但这些显然非常无趣。”
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激动的喝彩,盖住了福特回答阿瑟的话。那颗激动了人们的板球从天而降,恰巧落入阿瑟那神秘的兔皮袋子里。
“现在我想说,这同样是件离奇的事。”阿瑟敏捷地关上袋子,装作在地上找球。
“我想它不在这儿。”他对一些很快围过来找球的男孩说,“可能滚到别处去了,我猜在那边。”他随随便便地指了一个方向,只希望他们赶快走开。一个男孩用嘲笑的神情望着他。
“你没事吧?”那男孩说。
“没事。”阿瑟说。
“那你胡子上为什么有块骨头?”男孩说。
“我在训练自己习惯它放在任何地方。”阿瑟对于自己所说的感到很骄傲。他想,这就是所谓的,能够激励新一代的格言警句吧。
“哦,”男孩歪着头,想了想,“你叫什么名字?”
“邓特,”阿瑟说,“阿瑟·邓特。”
“你是个蠢货,邓特,”男孩说,“十足的混蛋。”这个男孩悠闲地看着阿瑟背后的什么东西,以示他并不急着要走。然后,他擦擦鼻子,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阿瑟突然记起,地球将在两天之后再次毁灭,只是这次他不再那么难过了。
比赛使用新球继续进行,太阳继续照在福特身上,福特继续跳上跳下,摇着头,眨巴着眼睛。
“你脑子有毛病吗?”阿瑟说。
“我想,”福特说。阿瑟听着他的语调,预感到一些极其难懂的事就要发生了,“那边有一个SEP。”
他用手一指。奇怪的是,他所指的方向,不是他正在看的方向。阿瑟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看见了助视屏;又往福特看的方向看了看,那是赛场。阿瑟点点头,耸了耸肩,然后又耸了耸肩。
“一个什么?”
“一个SEP。”
“一个S……?”
“……EP。”
“那又是什么?”
“别人的问题。②”
“啊,很好。”阿瑟终于放松地说道。他不知到底怎么回事,不过,至少好象不用管了。实际上,远非如此。
“就在那儿。”福特又指了指那个助视屏,同时眼睛看着球场。
“哪儿?”阿瑟说。
“那儿!”福特说。
“看见了。”阿瑟说。其实他没看见。
“是吗?”福特问。
“什么?”阿瑟问。
“你能看见,”福特耐心地问,“那个SEP?”
“我想你刚才说过,那是别人的问题。”
“对。”
阿瑟慢慢地点点头,带着一种相当愚蠢的神情。
“所以我想知道它是什么,”福特说,“如果你能看见的话。”
“是吗?”
“是的。”
“那它,”阿瑟说,“看起来什么样?”
“啊……我怎么知道?你这笨蛋?”福特叫道,“如果你能看见,你就告诉我。”
阿瑟时常像现在这样,在与福特对话的时候,感到太阳穴下面隐隐地跳动。他的大脑就像受惊的小狗一样,躲在狗窝里不愿再出来了。福饿抓住他的手臂,说:
“SEP,”他说,“是一些我们看不见、没看见或者我们的大脑不让我们看见的东西。因为我们认为那是别人的问题。这就是SEP的意思,别人的问题。大脑把它跳过了,就像一种盲点。如果你直接去看它是看不见的,除非你已经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唯一能看见它的机会,就是用你眼角的余光、出其不意地抓住它。”
“啊,”阿瑟说,“这就是为什么……”
“是的。”福特已经知道阿瑟要说什么。
“……你不停地跳上……”
“是的。”
“……跳下,眨眼睛……”
“是的。”
“……还有……”
“我想你明白了。”
“我能看见。”阿瑟说,“那是个飞船。”
一时间,阿瑟被这一大发现所带来的反响惊得目瞪口呆。人群中发出咆哮,人们往各个方向奔跑、呼号、叫喊、互相绊倒,现场陷入一片混乱。阿瑟跌跌撞撞地往回走,惊恐地看着四周,然后更加惊恐地看着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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