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沮丧地靠回墙壁,骂了几句粗话,连他的另一个头听了也觉得惊讶。
他眯着眼睛,盯着那扇门的粉色轮廓,努力推断出感应器的感应范围——那块范围投射在黑暗的走廊上,门可以通过它来判断何时打开、说点什么愉快的问候语。
他紧紧贴在墙上,沿着墙根朝门移动,尽全力吸着自己的胸膛,以免碰到那界限不明的感应范围。他屏着气,暗自庆幸过去几天自己是躺在床上生闷气,而不是到飞船健身房去练胸肌发泄情绪。
他觉得现在可以说话了。他微弱地喘了几下,然后迅速而轻声地说:
“门,如果你听的见,就很轻很轻地回答我。”
门很轻很轻地喃喃道:
“我听得见。”
“好,现在,马上,我会叫你开门。你开的时候,不许说你很高兴,OK?”
“OK。”
“也不许说我让一扇小小的门感到非常开心,或者说为我打开是你的荣幸,为我关上之后结束一切工作,也令你心满意足,OK?”
“OK。”
“也不许说祝我愉快,懂吗?”
“懂了。”
“OK。”赞福德绷紧了神经,“开吧。”
门无声地开了。赞福德无声地溜了进去。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了。
“您是否满意,毕博布鲁克斯先生?”门大声说道。
“我希望你们想象一下,”赞福德面前的机器人猛地回头望着他,于是他开口道,“我拿着一支火力超强的暴杀王手枪。”
房间里是冰冷而凶险的寂静。机器人们用可怖的、无神的眼睛看着他。它们静静地站着。它们的样子令人毛骨悚然,尤其在赞福德看来,因为他从没见过或听说过它们。版求战争是远古银河史的一部分,赞福德以前上远古历史课的时候,忙着谋划怎样钓到坐他隔壁的女孩了。由于他的教学电脑正是其阴谋的必要环节,所以他把所有历史课资料都删了,换成了一堆别的东西,最后导致此电脑被丢弃,并送到废旧数码产品集中站去了。那个女孩则随电脑而去——由于某种疏忽,她爱上了这台不幸的计算机。最终结果:a,赞福德再也没法接近她。b,他错过了一段远古银河历史课,其内容对于此时此刻的他恰好无比重要。
他也注视着机器人们,非常惊讶。
有一点似乎无法解释:这群机器人光滑亮泽的白色身体,仿佛是干净、超然的恶魔的最佳代言人。从它们可怖而无神的目光,到它们坚硬而无情的双脚,显然,它们的创造者一定进行过精密的设计,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杀戮。赞福德恐惧地咽了口唾沫。
它们正在拆控制台的墙,已经在飞船的中心区域弄出一个洞。赞福德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团,发现一件更惊人的事——它们正往飞船最核心部位挖掘,快要接近那神秘的、凭空造出的非概率驱动之心,也就是黄金之心本身。
离他最近的机器人盯着他的样子,仿佛要把他的每个粒子都看清楚——身体的粒子,灵魂的粒子和能力的粒子。它开口所说的话,更证实了这一感觉。
在透露其内容之前,有一件事颇有记录价值——一百亿年以来,赞福德是唯一一位听了他们说话而没死的有机生命体。如果他上远古历史课的时候认真点(而不是倾心于其生命行为)的话,他会为此刻的经历感到光荣的。
机器人的声音如其身体一般,冰冷,光滑,无情。也许正因为有这样的身体,才会有这样的声音。两者都已是年代久远。
它说:
“你是拿着一把暴杀王手枪。”
一时间,赞福德不知道它什么意思。他不经意瞥了下自己的手,十分欣慰地发现,自己刚才随手从托架上扯下的东西,正是他所希望的东西。
“对。”他轻松一笑,却显得有点滑稽,“噢,我可不想逼你过度使用想象力,机器人。”等了好一会也没人答话。赞福德意识到,这些机器人不是来聊天的,聊天得靠他自己了。
“我不得不注意到,你们把飞船停到——”他用一个脑袋朝那边点了点,“——我的飞船里边。”
没人否认他的话。它们就这样把飞船停到想停的地方,似乎从没想过合不合礼节的问题。就这样,直接钻进了黄金之心,好象它们不过是两把梳子似的。
依然,无人答话。赞福德想,如果他不使用疑问句的话,对话大概将失去动力了。
“……是吧?”他补充道。
“是的。”机器人回答。
“嗯,OK,”赞福德说,“那你们这些小猫咪在这儿干嘛?”
沉默。
“机器人,”赞福德说,“你们这些机器人在这儿干嘛?”
“我们是来,”机器人冷酷地说,“取金横木的。”
赞福德点点头。他挥了挥手中的枪,似乎在鼓励进一步的阐述。机器人似乎也明白了。
“金横木是钥匙的一部分,”机器人继续道,“用来将我们的主人从版求星上救出来。”
赞福德又点点头,他又挥了挥枪。
“钥匙,”机器人继续着,“在时空中分裂了。金横木就藏在你的飞船的驱动器里。它将被用于重组钥匙。我们的主人将被释放。宇宙的重整将继续进行。”
赞福德再次点点头。
“你在说什么啊?”他说。
一丝痛苦的表情似乎在机器人完全呆滞的脸上一闪而过。它仿佛觉得这场谈话很令人沮丧。
“灭绝。”它说,“我们要寻找钥匙,”它重复道,“我们已经找到了木柱、钢柱和有机玻璃柱。很快我们就会拥有金横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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