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石块散布在整片原野上,紧密地堆成很多小堆,间隔大约六英尺。泰迪把手放在恰克的肩膀上,指给他看。
“你数数一共有几堆?”
“什么?”
泰迪说:“那些石头。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它们被分成一堆堆的。你数数有几堆?”
恰克看了他一眼,暗想该不是暴雨浇昏了这家伙的脑袋。“那些不过是石头罢了。”
“我没开玩笑。”
恰克又用之前的眼神看了泰迪一会儿,才把注意力转向原野。过了一分钟,他说道:“我数下来是十个。”
“我也是。”
恰克踩着泥浆打了个趔趄,一只向后甩的胳膊被泰迪抓到,好不容易稳住步子。
“我们要不要下去?”恰克问道,朝泰迪做了个有点儿气恼的鬼脸。
他们小心地走到下面。泰迪靠近石堆,发现它们形成了上下两排。一些要比其他的小很多,甚至只有三四块石头,其他的则有十多块,可能二十块也不止。
泰迪在两排石堆之间踱着步,然后停下,对恰克说:“我们数错了。”
“怎么会?”
“你来看这两堆中间。”泰迪等他走近,两人一起朝下看。“这里有一块石头,自成一堆。”
“这种刮大风的天气?不可能,应该是从其他石堆掉下来的。”
“这块石头和两边石堆的距离是相等的,和左边一堆距离半英尺,和右边一堆也是半英尺。再看接下来的一排,也有两块这样的石头。单块石头自成一堆。”
“所以……”
“所以说,一共是十三堆石头,恰克。”
“你觉得是她留下来的?你真的这样想?”
“我觉得肯定是什么人留下的。”
“又是一串密码。”
泰迪在石堆边蹲下,把军用风雨衣拉过头顶,并用两片防水门襟挡在身前,以免雨水淋到笔记本。他像只螃蟹一样侧移着,在每一堆石头前停下来,数清石头的数目,再记到笔记本上。大功告成后,本子上记着十三个数字:18-1-4-9-5-4-23-1-12- 4-19-14-5。
“没准这是个组合密码,”恰克说道,“用在世界上个头最大的挂锁上。”
泰迪合上笔记本,放进口袋里。“这个猜想不错。”
“考利问过你是不是在陆军情报局干过。你是不是撒了谎?”
“是,又不是,”泰迪说,“我是从正规军退下来的。”
“可你是怎么进去的?”
“初训结束,我被送到了无线电学校。”
“然后呢?”
“在军事学院上了个速成班,然后就到了情报局。”
“那你怎么会跑到一般部队里去?”
“我搞砸了!”泰迪必须迎着风大声吼,“有一回破译失败,把敌军的方位坐标弄错了!”
“后果有多严重?”
泰迪还能听到从无线电另一端传来的声音:尖叫声、静电干扰、哭喊声、静电干扰、机关枪扫射声和随之而来更多的尖叫声和静电干扰。接着是一个男孩的说话声,以所有杂音为背景,他说:“你看见我身体的其他部分在哪儿吗?”
“大概半个营的人,”泰迪在风中大喊,“被做成肉糜糕装了盘。”接下来的一分钟,他耳边只有狂风的阵阵呼号。
恰克大吼:“我很抱歉,那真是太糟糕了。”
他们攀上一处小山头,山顶的风差点把他们吹下去,幸好泰迪抓紧了恰克的胳膊。两人低头向前跋涉,保持那姿势走了好一会儿,头和身体深深弯着,一开始甚至都没发现那些墓碑。他们艰难地行进,雨水模糊了眼睛,接着泰迪绊到一块墓碑。它向后翻倒,被大风生生掀出墓穴,躺在地上仰面看着他们。
雅各布·普勒夫
掌帆手
1832-1858
他们左边的一棵树被吹倒,断裂的声音像是斧头劈开了铁皮屋顶,恰克大喊:“我的天哪!”接着,树上的一些枝干被风卷起,子弹般从他们眼前掠过。
他们用胳膊护住脸,进入墓地。
正文 第九章(2)
他们默默坐了一会儿,各自抽了根烟。泰迪想起乘坐父亲的船出航那天。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大自然如此漠视他的存在,力量远远在他之上,他把风想象成长着鹰脸尖喙的东西,朝着陵墓向下俯冲,发出乌鸦叫的呱呱声。它充满了愤怒,将海浪变成高塔,将房屋嚼成火柴棍,一下子就能把泰迪抓到空中,甩到中国去。
“一九四二年的时候,我在北非待过,”恰克说道,“经历过几场沙尘暴。但和眼前的这个还是不能比。不过这种事一过就忘了,说不定当时和这次一样糟糕。”
“这种暴风雨我还吃得消,”泰迪说道,“我的意思是说,虽然我不至于走到外面去感受风吹雨淋,悠然自得地漫步,可这比起寒冷要好多了。在阿登地区,我的老天哪,你刚呼出的气就结成了冰。直到今天,我还记忆犹新。冷得让我觉得自己的手指像着火似的。你说这种感觉怎么样?”
“在北非,我们是酷热难耐。有人活活被晒死。只消在太阳底下站一分钟,马上就躺在甲板上了。很多人因此得了冠心病。我击中一个家伙,他的皮肤被晒得非常单薄,他还转身看着子弹从自己身体另一边穿过。”恰克的手指敲打着石凳。“就这样看着子弹飞过,”他轻轻地说,“我对天发誓。”
“他是你杀的唯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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