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沐瑞和旅店老板寒暄时,岚一直懒懒地靠在墙上,仿佛睡着了一样。而房门关上的一瞬间,他已经跳起身,两步走到门前,将耳朵压在门板上。缓慢地数了三十下之后,他直起身,猛地将门拉开,探头到走廊里。“他们走了。”他说了这样一句便关上门,“现在我们可以安全地说话了。”
“我知道你认为不能相信任何人,”艾雯说,“但如果你连这名旅店老板都怀疑,为什么我们又要住在这里?”
“我并不比怀疑其他人更怀疑他。”岚答道,“但在我们到达塔瓦隆之前,我怀疑所有的人。当我们到了塔瓦隆,我就只怀疑半数的人了。”
兰德想要笑一笑,他相信护法这么说是在开玩笑,但他觉得岚的脸上丝毫没有幽默的痕迹。他真的会怀疑塔瓦隆里面的人?那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他太夸张了,”沐瑞安慰他们说,“菲斯师傅是个好人,诚实,值得信任。但他的确太喜欢说话。虽然他心地善良,却难免会将信息告诉不该知道的人。任何旅店里都有超过半数的女仆喜欢躲在门后偷听客人谈话,用在传闲话上的时间比用在铺床的时间更多,我所经过的旅店无一例外。来吧,先到桌边来坐下,不要等到饭凉了。”
众人坐到了桌边。沐瑞坐在桌首,岚坐在桌尾。一段时间里,所有人都在忙着往盘子里堆食物。也许这不是一场筵席,但在吃了一个星期的干面包和干肉后,这顿饭对他们来说绝对是美味佳肴。
过了一会儿,沐瑞问:“你在大厅里打听到了些什么?”刀叉停顿下来,沉默在房间里持续,所有眼睛都转向了护法。
“没什么好事。”岚答道,“阿文说的话没什么错误。海丹爆发了战争,胜利者是洛根。关于这点的传闻有很多,但大致没有出入。”
洛根?一定就是那个伪龙。这是兰德第一次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岚的口气仿佛那是他的一个熟人。
“两仪师呢?”沐瑞平静地问。岚摇摇头。
“我不知道。有人说她们都被杀了,有些人说不是。”他哼了一声。“甚至有人说她们向洛根投降了。没有多少可靠的讯息,我也不想对此表现出太大的兴趣。”
“是的,”沐瑞说,“没有什么可靠的讯息。”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转回桌上。“我们所处的环境如何?”
“这方面有些好讯息。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没有可能是魔达奥的陌生人出现,更不会有兽魔人。白袍众正忙着给这里的地方官亚丹制造麻烦,因为他不与他们合作。他们不会注意到我们,除非我们自暴身份。”
“很好,”沐瑞说,“这和浴室女仆说的相吻合,闲聊的确是有用的。”她转向房里所有的人。“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上个星期确实是很不容易,所以我建议今明两晚都在这里留宿,后天早起上路。”所有年轻人都露出了笑容,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到一座城市。沐瑞也在微笑,但她还是说道,“安德拉大人对此有何建议?”
岚冷冷地看着那些欢笑的脸,“很好,如果他们能记住今天我对他们说的话。”
汤姆在胡子下哼了一声,“乡下人进……城了。”他摇摇头,又哼了一声。
他们在这座拥挤的旅店里只得到三间卧房,其中一间住了沐瑞和艾雯,男人们住另外两间。兰德与岚和汤姆住一间,他们的房间位在旅店后半部第四层,紧贴着屋顶垂檐,有一个能俯瞰马厩院子的小窗户。夜幕已经完全垂下,从窗户透出的灯光在外面形成一块块光斑。这个房间有两张窄床,面积不大,为汤姆又加了一张床之后,就显得更加狭窄了。兰德躺在床上时,感觉床板很硬。这肯定不是最好的房间。
汤姆从箱子里取出长笛和竖琴后,就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出房间。岚跟在他身后。
兰德不舒服地在床上翻着身,心里有些奇怪。一个星期前,如果他能看到走唱人表演,即使那只是个谣言,他也会像石块滚落楼梯般跑下楼去。不过他在这一个星期里每晚都在听汤姆讲故事,明晚汤姆也会和他在一起,以后也是。而且热水澡已经让他的筋骨松弛,让他想永远躺在床上。他在一个星期里吃的第一顿热饭,让他更加享受这种慵懒的感觉。他昏昏欲睡地想着岚是不是真的认识那个叫洛根的伪龙。楼下传来一阵模糊的喊声。大厅里的人们正在为汤姆的出现而欢呼,但兰德已经睡着了。
昏暗的岩石走廊里充满了阴影,他看不到任何人。他不知道那种模糊的光线来自何方,灰色的墙壁上没有蜡烛和油灯,没有任何光源。空气凝滞阴寒,某个看不见的角落里传来了空洞、有节律的滴水声。无论这是什么地方,肯定不是那家旅店。他皱起眉,揉搓着前额。旅店?他感到一阵头痛,很难想起什么事情。一定有什么是关于……一家旅店?那已经不在了,无论那是什么。
他舔舔嘴唇,希望自己能有些喝的,他真的是渴坏了,喉咙像沙子一样干。滴水声让他做出了决定。否则他无法解除这种干渴,他走向那一直不变的“滴答”、“滴答”、“滴答”。
走廊向前伸展,没有任何岔路,外观也没有任何一点改变,只是每走过一段路就能看见走廊两侧相对的位置上各有一扇粗木门。尽管空气湿冷,那些木门板却都干裂得很厉害。阴影一直在他前方后退,和他保持着固定的距离,水滴声也从未有丝毫靠近。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决定试一试走廊侧面的一扇木门。那道门轻易就被打开,他走进一个方形的岩石房间。
房间的一面墙壁上有一道拱门,拱门之后又是一道拱门,在一连串拱门之后,是一个灰色的岩石露台。露台外面是一片他从未见过的天空,云朵呈现出黑色、灰色、红色和橘色,仿佛被暴风推动般迅速地流动、翻滚交错着,如同无尽的江河。没有人见过这样的天空,这是不存在于现实中的天空。
他将视线从露台那里移开,但房间其余的部分并不比那里好多少。奇异的棱角和诡谲的曲线,仿佛这个房间是这个巨大岩块中某部分石头随机熔解后所形成的,房间里的几根圆柱也仿佛是从灰色的石地上长出来的。火焰在壁炉中咆哮,仿佛熔炉中被鼓风机吹旺的烈火,却没有释放出一点热量。壁炉是用许多卵圆形的石块砌成的。虽然有炉火的烘烤,但当他直视这些石块时,它们就像其他岩石一样有种湿黏的感觉。而当他转过头时,却从眼角中瞥见那些石块仿佛是许多张面孔,男人和女人的面孔,全都在极度痛苦中发出无声的狂啸。房间正中央的抛光桌子和高背椅非常普通,却衬托得房间其他部分更加诡异。一面巨大的镜子悬挂在墙上,当他向镜子里望去时,却在本来应该是自己映射的地方看见一团模糊的影子。这里的一切都被真实地映照出来,只有他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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