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的情形,永远去不了。”
“再见,琳达。希望你找到自己要的东西。”
“再见。”她冷冷地说,“我一向找得到自己要的东西。可是我找到后,就再也不想要了。”
她挂断了。这一天剩下的时间我无所事事。我吃晚餐,把奥兹莫尔比车留在一家通宵服务的车房去检查刹车带,改坐出租车回家。街道照例空空如也。木制邮箱里有一张免费的肥皂优待券。我慢慢走上台阶。那是一个柔和的夜晚,空中有一点儿雾。山上的树几乎一动也不动。没有风。我开了门锁,正要推门,突然打住。门大约离门框十英寸左右。屋里黑漆漆的,没有声音。但我感觉里面的房间不是空的。也许是弹簧轻轻响;也许是我瞥见屋里白夹克一闪;也许在这样一个温暖安静的夜,门里的房间还不够暖,不够静吧;也许空气中西飘浮着人的气息。也许我只是神经过敏。
我由侧面下了走廊,俯身贴着灌木。什么事都没有。里面没有亮灯,四处也听不见任何动静,我左侧的枪套里有一支枪,枪托向前,是短筒的警用点三八手枪。我拔出来,没什么用。寂静依旧。我断定自己是傻瓜。我直起身子,正要抬脚往前门走,一辆车突然拐过街角,快速上坡,几乎无声无息地停在我的台阶下。是黑色大轿车,外形像凯迪拉克。可能是琳达·洛林的车,只有两点不像。没有人下车开门,而且靠我这边的窗子紧闭着。我静静聆听,紧挨着灌木蹲着,听不到什么,也没什么好等的。只是一辆黑车一动也不动地停在红木台阶下,窗扉紧闭而已。就算马达还在转,我也听不见。这时候一盏红色大灯咔嚓亮起,光柱伸到屋角过去二十英尺的距离。接着大车慢慢倒退,让大灯可以照到房屋前面,照亮引擎盖和上方的空间。
警察不开凯迪拉克。红色大灯的凯迪拉克属于大亨、市长或警察局长,也许还包括地方检察官。说不定还有流氓。
大灯左右移动。我趴倒在地,但灯光找到了我。强光定在我身上不动。此外毫无动静。车门还是没开,屋里还是静静的没有灯光。
此时有个警报器低嚎一两秒就停了。最后屋里终于灯火通明,一个穿白色晚宴衣服的男人来到台阶顶端,侧望墙壁和灌木丛。
“进来吧,便宜货。”梅嫩德斯咯咯笑道,“你家里有客人。”
我本来可以开枪打死他,这一点儿也不难。这时候他后退了一步,来不及了一一就算本来能够办到,现在已经迟了。接着车后面一扇窗摇下来,我听见开窗的声音。然后一挺机关枪响了,远远射入我旁边三十英尺外的坡岸。
“进来吧,便宜货。”梅嫩德斯又在门口说,“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于是我直起身子,走了过去,大灯一路照着我。我把枪放回枪套。我踏上红木台阶进了门,站在里面。一个男人跷着二郎腿坐在房间那一头,大腿上斜放着一把枪。他看来长手长脚,很强悍的样子,皮肤显得干巴巴的,像是长年生活在烈日灼晒的气候中,身上穿一件深棕色华达呢风衣,拉链几乎敞开到腰部。他正望着我,眼睛和枪都一动也不动。他冷静得像一堵月光下的泥砖墙。
第四十八章
我看他看得太久了。侧面约略瞥见有人出手,我肩胛骨顿时痛得发麻,整只手臂一直麻到指尖。我回头,看见一个表情凶狠的墨西哥壮汉。他没笑,只是看着我。棕色的手上握着一把点四五手枪,垂在身旁。他留着胡须,脑袋圆咕隆咚的,油亮的黑发往上、往后、往下梳。脑后有一个脏兮兮的宽边帽,皮质的帽带呈两股垂在汗酸味很重的手缝衬衫胸前。天下最狠的莫过于凶狠的墨西哥人,最柔的也莫过于柔和的墨西哥人。这家伙是个狠角色,天下再也找不到比他更狠的人了。
我揉揉手臂。有点儿刺痛,但原来的肿痛和麻痹感并没有消失。如果我去拔枪,说不定会拿不稳掉下去。
梅嫩德斯向暴徒伸出手。对方好像没瞧一眼就把枪扔了过去,梅嫩德斯接住了。现在他站在我面前,容光焕发。“你喜欢打在什么地方,便宜货?”他的黑眼珠闪闪烁烁。
我只是望着他。这种问题是没有答案的。
“我问你话,便宜货。”
我润润嘴唇,反问一句:“阿戈斯廷怎么啦?我以为他是你的荷枪手。”
“奇克变得软弱了。”他轻声说。
“他素来软弱——像他的老板。”
椅子里的人轻轻眨眼睛,似笑非笑。拧得我手臂发麻的小流氓不动也不说话。我知道他正在吸气吐气。我闻得出来。
“有人撞到你的胳膊了,便宜货?”
“我绊到一块辣椒玉米肉饼了。”
他漫不经心,连看都不看我,用枪筒打我的脸。
“别对我太放肆,便宜货。你已经没时间来这一招了。你已得到警告,郑重的警告。当我不厌其烦亲自上门,叫一个人少管闲事——你就得少管闲事。否则他就躺下别站起来了。”
我感觉一股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我感觉到颧骨痛得发麻,一直扩散,整个头都痛起来。出手不重,但他用的东西太硬了。我还能说话,没人拦我。
“曼迪,你怎么亲自打人了?我以为打人是修理大威利·马贡的那帮小流氓该干的体力活呢。”
“这是私人恩怨,”他柔声说,“因为我有个人的理由要教训你。马贡那件事完全是公事。他以为他可以对我作威作福——他的衣服和汽车是我买的,保险箱是我帮他填满的,房屋信托借据是我帮他清偿的。这些风纪组的宝贝都是一个样。我还替他付孩子的学费呢。你一定以为这混账该知恩图报吧。结果他干了什么好事?他走进我私人办公室,当着我手下的面打我耳光。”
我问他:“为什么?”依稀希望他对别人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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