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路易斯睡着了。
第三十一章
冬天过去了。艾丽对圣诞老人的想法又恢复了,至少暂时是的,主要是看到了炉台上的脚印。盖基高兴地打开了他的礼物,不时地停下来尝尝那些对他 来说好像别有风味的包装纸,还不到下午3点钟,两个孩子就又表现出觉得盒子比玩具还好玩的样子了。
乍得夫妇在新年前夜来喝了一杯。路易斯在心中打量检查着诺尔玛,他发现她的脸色比以前更苍白了,还有点半透明似的,路易斯想起自己的奶奶会说 诺尔玛这个样子表明她开始衰弱了,也许这个词用得不错。她的手仿佛突然间被关节炎折磨得肿大变形,好像上面布满了麻疹的斑点。她的头发看上去也少 了,乍得夫妇大约10点左右回家的,路易斯一家人看着电视迎来了新的一年。这是诺尔玛最后一次来他们家。
在寒假里,天大多是下雪或下雨的。天气变得暖和了,所以家里的取暖费用倒不多,但天气总是阴沉沉的,令人心情沮丧。路易斯基本上都待在家里做 些活计,给妻子打了几个书架和壁橱,自己又在书房组装了一辆奔驰模型车,到三月23日开学的时候,路易斯很高兴又能重返学校了。
流行性感冒终于开始了,春季开学后不到一周,校园里好多人都感染上了;他忙个不停,几乎每天要工作10个小时,有时一天12个小时,回到家里都快 累坏了,但心情还挺愉快的。
暖和的天气持续到1月29日就停止了,那天下了一场暴风雪。后来一周里的天气都有些冷,温度都在零度以下。有一天,路易斯正在给一个年轻人检查 他那折断的胳膊时,一个志愿护士探头进来说瑞琪儿打电话找他。
路易斯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接电话,电话里传来瑞琪儿的哭声,路易斯心里一惊,他想,是艾丽,她从雪橇上摔下来,摔坏了胳膊吗?还是摔碎了头骨呢 ?他又想起来了那几个疯玩的从雪橇上摔下来摔伤的男孩。于是路易斯问:“瑞琪儿,不是孩子出事了吧,是吗?”
瑞琪儿说:“不是,不是。”她哭得更厉害了,“不是孩子们。路易斯,是诺尔玛。她今天早上大约8点钟,刚吃过早饭后死”了。乍得说的,他来看 你是否在家,我告诉他半小时之前你上班去了,他——噢,路易斯,他看上去那么失落,那么茫然……那么衰老……感谢上帝,艾丽已经上学去了,盖基还 小,还不懂……”
路易斯眉头皱了起来,除了这个坏消息外,他发现自己是想要尽力读懂瑞琪儿话的含义。因为现在又遇到这种有关死亡的事了。人们没法阻止,这是天 意。死亡是一种秘密,一种恐怖,不能让孩子们知道,一定不能让孩子们知道,就像维多利亚时代的淑女绅士们认为性生活是龌龊的、隐密的,不能让孩子 们知道一样。
路易斯说:“上帝啊,是因为心脏病吗?”
“我不知道。”瑞琪儿说。她不再大声哭了,但是嗓音沙哑,啜泣道:“路易斯,你能回来吗?你是他的朋友,我想他需要你。”
你是他的朋友。
路易斯略有点惊讶地想,噢,我是他的朋友。我过去从没想到和一个80岁的老人成为亲热的好朋友,不过我想我现在确实是他的朋友。后来他意识到, 考虑到他们两个一起做过的事,他们最好还是朋友。想到这点,他猜想乍得可能早就认为他们是朋友了。在那个地方乍得曾站在他身边,不管以后发生了什 么,像那几只死老鼠、死鸟,路易斯觉得也许乍得决定领他去坟场让小猫死而复生是对的……或者,不是对的话,至少也是同情怜悯的。现在他该尽量为乍 得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了,要是这意味着在乍得妻子死时,路易斯能成为乍得最好的朋友,他会成为的。
“我就回来。”路易斯说完,挂上了电话。
第三十二章
诺尔玛不是死于心脏病,而是死于突发的脑溢血,可能毫无痛苦地死了。那天下午路易斯打电话给史蒂夫说了发生的事,史蒂史说他对这种突然死去不 以为然,他说:“有时上帝会慢慢让人死去,而有时会向你一指,告诉你停下来,立刻死去。”
瑞琪儿不愿意谈论这件事,也不让路易斯跟她说这事。
艾丽对此感到惊讶、有趣,也有些忧伤。路易斯认为这是一个6岁孩子完全正常的反应。艾丽想知道诺尔玛死的时候眼睛是睁着的,还是闭着的。路易 斯说他也不知道。
乍得像预料中的那样尽可能地控制住了他自己。想到他们一起生活了近60年,路易斯发现就在这一天,乍得看上去一下子老了许多,真正像个83岁的老 人了,他孤独地坐在厨房里的餐桌旁,抽着烟,喝着酒,眼睛茫然地盯着客厅。
路易斯进来时,乍得抬起头来说:“噢,她走了,路易斯。”他的语调是那么清晰和平静,路易斯想他还没从打击中恢复过来,接着乍得的嘴唇抽动, 他用一只胳膊挡住了双眼。路易斯走过来,一只手抱着老人的肩膀,乍得哭了起来。好了,他恢复过来了,乍得已经很清楚,他的妻子已经死了。
路易斯说:“好了,哭吧,哭吧,乍得,我想诺尔玛希望你哭一会儿的。也许你要是不哭她会发怒的。”路易斯说着,自己也哭了起来。乍得紧紧地拥 抱了路易斯一下,路易斯也紧抱了老人一下。
乍得又哭了10分钟左右,然后平静了下来。路易斯仔细听着乍得讲述所发生的一切——既作为医生又作为朋友来听的。他听着乍得话中是否提到了血液 循环上的毛病,要弄清乍得是否确切地知道何时诺尔玛的病发作的,他听着老人提到诺尔玛时全部都用的现在时。他没发现什么迹象能表现出老人失去了控 制。路易斯清楚对于一对几乎形影不离的老夫妇这种情况并不是不常见的。他想,那种震惊或许是某种内心深处的情感已经随着死去的一块去了。路易斯的 结论是乍得非常悲痛但精神仍然正常。他在乍得身上一点也没看到新年夜时在诺尔玛身上见到的那种衰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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