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嗓音嘶哑地说:“在宠物公墓。”然后他开始张嘴笑起来。那笑就跟拉窗帘的护士的笑差不多。
路易斯低头看着他,开始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接着觉得自己一定是产生了幻觉。年轻人发出些声音,我自己下意识地把它们和我的经历中相似的东西 联系在一起了。但是一会儿后他意识到自己并没产生幻觉。他心头一阵恐惧,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他还是不能相信。是的,这些话就在地毯上年轻人 的带血的嘴上,也就在路易斯的耳畔,但只不过意味着这是一种能看到、能听到的幻觉罢了。
路易斯低声问:“你说什么?”
这一次,年轻人瞪着茫然的、带血的眼睛,像会说话的鹦鹉或八哥一样,清楚无误地说:“那不是个真正的墓地。”
路易斯顿时觉得惊恐异常,他双手捂胸,心里发紧。这感觉使他觉得自己越变越小,直想拔脚溜走。他不是个信教的人,也不相信任何迷信,但不管怎 样,他对这事却毫无准备。
路易斯尽量克制着想跑的感觉,强迫自己俯身离年轻人更近了些,第二次问:“你说什么?”
糟糕的是,年轻人依然露出那邪恶的笑,低声说:“路易斯,男人心肠像比石头更硬,一个人种豆得豆,种瓜得瓜。”
听到自己的名字,路易斯吃了一惊,噢,上帝!他叫了我的名字——路易斯。
路易斯声音微弱颤抖地问:“你是谁?你是谁?”
“茵章带来我的鱼。”
“你怎么知道我的——”
“避开,我们。知道——”
“你”
“卡。”年轻人说,路易斯此时都能闻到年轻人死亡的味道了,这死亡存在于他的呼吸、内伤、断续的话语和他的失败及灾难中。
一种疯狂的念头出现在路易斯的脑海里,他说:“什么?”
“嘎——”
穿着红色运动短裤的年轻人开始浑身抖动,突然好像他的每块肌肉都凝住了似的,他的眼睛失去了那种茫然的神色,盯住了路易斯的眼睛。然后一切都 结束了。年轻人死了。
路易斯向后一坐,隐约感觉自己的衣服全被汗水湿透了。眼前仿佛有个翅膀在轻轻扇动,一片黑暗,世界好像开始引退。意识到自己要晕倒,路易斯半 转过身,将头靠在膝上,用左手拇指和食指的指甲用力掐自己的齿龈,几乎要掐出血了。过了一会儿,世界又清晰起来。
第十三章
后来,诊治室里全是人,仿佛他们都是演员,就等着上场呢。这使得路易斯更感觉不真实和无所适从。这种感觉路易斯在心理学课上学过,但从来没真 正体验过,这次可把他吓坏了。他想,可能刚喝了拌有强力麻醉剂的饮料后,人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吧。这一切好像都是为我安排的,起初房间里空无一人, 以便这将死的先知般的年轻人间接地向我说些预言性的话,只向我一个人说,而他刚一死,所有的人就都回来了。
两个护士抬着为脊椎和颈部受伤的人准备的担架笨拙地进来了,查尔顿跟在她们后面,说校警马上就到。说年轻人是在跑步时被汽车撞了的。路易斯想 起早上上班的路上跑在他的汽车前面的两个跑步的人,他的心里一紧。
在查尔顿后面的是史蒂夫和两个校警。史蒂夫说:“路易斯,抬帕斯科来的人在……”他突然停了一下,接着说:“路易斯,你没事吧?”
“我没事。”路易斯边说边站了起来。他又有些头晕,不过很快就减弱了。他摸索着说:“他叫帕斯科?”
一个校警说:“据和他一起跑步的女孩说,他叫维克多·帕斯科。”
路易斯听到从聚集了把帕斯科抬来的人的那个房间里传来了一个女孩尖厉的哭泣声。路易斯想,欢迎你又回到了学校里来,小女士,祝你新学期愉快。 然后扫视了一下手表,减掉了两分钟,说:“帕斯科先生死于上午10时零9分。”
一个校警用手背抹了一下嘴。
史蒂夫又说:“路易斯,你真的没事吗?你脸色不大好。”
路易斯张嘴刚要回答,一个抬着担架的护士突然丢掉担架,跑出去呕吐起来,吐在她穿的围裙上。有一个电话响了起来。刚刚在抽泣的女孩现在开始一 遍遍大声地叫起死了的年轻人的名字:“维克!维克!维克!”医院里就像疯人院一样,一片混乱。一个校警问查尔顿可否找条毯子把年轻人盖起来,查尔 顿说她也不知道她是否有权去要条毯子来,而路易斯发现自己正在想着毛里斯小说中的一句话:“让一切喧嚣都来吧!”
路易斯嗓子中又有种想叽叽咯咯地笑的感觉,不过他还是把它压了下去。这个帕斯科真的说过宠物公墓吗?这个帕斯科真的提到了他的名字吗?这些事 使他不知所措,使他无所适从。不过他脑子里已经开始逐渐出现了一种保护意识。肯定帕斯科说了些别的话,路易斯当时又惊又怕,一定误解了那些话,况 且,帕斯科也许像他当初想的那样,只是发出了些声音而已。
路易斯慢慢地尽力找回自我,找回作为校医院管理人员,从53个申请人中选拔出来被聘了的自我。这里没人指挥,没人发布指示。房间里的人都在等着 。于是路易斯说:“史蒂夫,去给那个尖叫的女孩打一针镇静剂。”话出口后,路易斯觉得好些了,仿佛自己又回到了正常行驶的宇航船上,从一个小行星 上开始撤离了。学校雇佣路易斯就是让他来负责的,他要负起责来。“查尔顿,给校警拿条毯子来。”“大夫,我们还没——”
“那也给他拿来。然后检查一下那个护士。”路易斯看了看另一个护士,她仍然在抬着担架,像是被催眠了一样盯着帕斯科的尸体。路易斯厉声说:“ 护士!”那护士的眼神移开了。
“什——什——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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