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性也是同样一再重新加以解释的;在《纯粹理性批判》就有七处[不同的解释]:在第51页,亦即第五版第75页,悟性是产生表象的能力,在第69页,亦即第五版第94页,是判断的能力,亦即思维的能力,亦即以概念来认识的能力。在第五版第137页悟性一般的又是各种认识的能力,而在第132页,亦即第五版第 171页,则是[认识]规律的能力。但在第158页,亦即第五版第197页,却又说:“悟性不仅是[认识]规律的能力,而且是基本定理的源泉,一切都按这些基本定理而在规律之下”;然而,如上所说,悟性却仍然被置于和理性相对立的地位,因为[他说]后者是唯一[认识]原理的能力。在第160页,亦即第五版第199页,悟性是[构成] 概念的能力,在第302页,亦即第五版第359页,却[又]是凭借着规律而统一现象的能力。
对于这两种认识能力我曾提出过固定不移的,界限分明的,确定的,简洁的,和一切民族一切时代的语言习惯经常相符的解释。对于[上述]这种[尽管来自康德的] 确实混乱而无根据的说法我没有必要为我的解释进行辩护。我引证这些不过是当作我责备康德在追求他那匀整的、逻辑的体系时,没有充分考虑由他如此这般处理了的对象[这一事]的证据罢了。
如我在前面已说过的,假如康德认真地检查了两种如此不同的认识能力——其中之一又是人类的特异之处——究竟在什么程度能让人认识,按一切民族和所有哲学家的语言习惯,理性和悟性又作何解释;那么,他也决不至于除了经院派在完全另一意义之下使用过的理论智力和实践智力之外并无其他所本,就把理性歧分为理论的和实践的两种,并以后者为德行的源泉。与此相同,康德在周详地区分悟性的概念(按他的说法,一部分是他的范畴,一部分是所有的共同概念)和理性的概念(即他所谓[理性的]观念)而使两者成为他那哲学的材料之前——他的哲学绝大部分也只是讨论所有这些概念的有效、应用和起源而已——;我说他在此以前真也应该检讨一下一个概念根本是什么。可是这么必要的检讨也可惜全未实现过,这就大有助于混淆直观的和抽象的认识,[使这种混淆]无法挽救。这一点我不久就要加以证明。——同样,他以缺乏充分的思考而忽略了:什么是直观?什么是反省的思维?什么是概念?什么是理性?什么是悟性?这些问题;而这又使他忽略了下列同等必要而不可回避的检讨,亦即我认为与表象有别的那对象应该如何称呼?什么是实际存在?什么是客体?什么是主体?什么是真理、假象、谬误?——但是他并不思考,也不瞻前顾后,就追求他那逻辑的格式和他的匀整性了。[依他说来,]那份判断[分类]表应该就是,必然就是达到一切智慧的钥匙了。
前面我已罗列了那么几点作为康德的主要功绩,即是说他曾将现象从自在之物区别开来,曾宣称这整个可见的世界为现象,因而也否认了现象的规律在现象之外还有任何效力。然而总有些奇怪,他不从“无一客体无主体”这个简单的,就在手边的,不可否认的真理去引伸现象的那种只是相对的存在;其实这样引伸,就已可压根儿指出客体由于它始终总只是存在于对主体的相关中,是有赖于主体的,是以主体为前提的,从而只是现象,而现象不是自在地,不是无条件地存在着的。康德对于贝克莱的功绩是不公平的。贝克莱就已把这一重要的命题当作他的哲学的奠基石并于是而为自己创立了一个不朽的纪念,虽然他自己并未从这一命题得出应有的结论,以致一面没有被人了解,一面没有得到充分的注意。在我这[书]第一版里。我曾解释康德回避贝克莱的这一命题是由于对坚定的唯心主义有着显然的羞怯;同时另一方面我又在《纯粹理性批判》中好多地方发现康德鲜明说出了这种坚定的唯心主义;因此我曾责备过康德的自相矛盾。如果人们和我那时的情况一样,只是在第二版或以后连续出过的五版中看到《纯粹理性批判》,那么,我这个责备也是有根据的。可是后来当我在现在已变得稀少了的第一版中读到康德的主要作品时,我很愉快地看到所有那些矛盾都消失了,并发现了康德虽没有用“无一客体无主体”的公式,仍然如贝克莱和我一样,以坚定的态度宣称在空间和时间中陈列着的外在世界只是认识着的主体的表象;因此,例如在第383页,他就无保留地说:“如果我将思维着的主体拿走,那么整个形体世界也必然要垮,因为它不是什么而是在我们主体的感性中的现象,是主体的一种表象。”但是从第348到392页整个的那一段,也就是康德极为优美而明确表出他坚定的唯心主义的那一段,却被他在第二版里压缩了,反而插入了一堆矛盾的说法。由于这一删改,从1787年到1838年流行的《纯粹理性批判》在文字上已走了样,已被损坏了,已经是一本自相矛盾的书了。正是因为这一点,没有一个人能完全弄明白和懂得这部书。关于这一点的详情以及我所猜想的那些足以推动康德这样来损坏他那不朽杰作的理由和弱点,我在写给罗森克朗兹教授先生的一封信里都交代过了。他已将信内主要的一段收录在他所经手的康德全集第二卷的序文中,这里我特指出以便参阅。原来罗森克朗兹教授先生在1838年根据我的一些看法,决心要恢复《纯粹理性批判》的本来面貌,这时他就在上述第二卷中将1781年的第一版重印了。这样他就在哲学上树立了不可估计的功绩,甚至可说他挽救了德国文献中最重要的作品免于沉沦,而人们也不应忘记他这一点。但是谁也不要在他只读了《纯粹理性批判》的第二版或后续的任何一个版本的时候,就妄自以为他已看到了《纯粹理性批判》,对康德的学说已有了明确的概念;这简直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只是读了一种在文字内容上被削减了的,被糟踏了的,在一定程度上不真实的版本。在这儿斩钉截铁道破这一点而对任何人提出这一警告,这是我的义务。
可是康德用以提出自在之物的方式对于《纯粹理性批判》第一版里明确表示过的坚定的唯心主义基本观点仍然立于不可否认的矛盾地位。无疑的这就是他为什么要在第二版里压缩上述那段唯心的主要文字而宣称自己正是反对贝克莱唯心主义的根由,不过由此他只是使他的著作前后不一贯罢了,却并不能有补于这著作的主要缺点。大家知道这个主要缺点就是他所选择而用以提出自在之物的方式,这个方式的不恰当,不可容许,已由舒尔则在《厄耐齐德穆斯》中作了广泛的论述,不久也就被公认为康德学说体系中站不住的一点了。这一点可用很少几句话说明白。康德把自在之物的假定,尽管隐蔽在一些迂回曲折的说法之下,建立在一个遵守因果律的推论之上,即是说建立在经验的直观,更正确地说亦即在我们官能中的感觉——此即假定所从出发者——必须有一个外因之上。可是就按他自己正确的发现,因果律是我们先验知道的,那么也就是我们智力的一个机能,所以是从主观发源的。557再说官能感觉本身,亦即我们在这里应用因果律的地方,也不可否认地是主观的。最后甚至空间,我们借因果律的应用将感觉的原因作为客体而置之于其中的空间,也是先验就已有的,那么也是我们智力的主观形式。随后所有经验的直观始终都停留在主观的基地上,只是我们内部的一种过程,而没有什么与此完全不同的,独立于此外的东西可以当作一个自在之物而输入进来或说成是必要的假定。实际上经验的直观现在只是,也将继续只是我们的表象:这就是“作为表象的世界”。要达到表象世界的本质自身,我们只有采取完全不同的,由我开辟的那条途径才有可能;而采取这一途径是以请出自我意识来为手段的,自我意识晓谕[我们] 意志就是我们自己的现象的本体。只有这样,然后自在之物才是和表象及其原素在所有一切属性上不同的东西,如我已论述过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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