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茜走后,弗兰西把她在罗什面包店看到一个老人恶心的脚这件事,一五一十说给妈妈听。
“废话。”妈妈说,“人老了并不是多大悲剧。除非世界上就他这么一个老人,那么的话,人老就是悲剧。可是他还有别的老人陪他。老年人并不是不开心。我们想要的东西,他们不想了。他们只想暖和,想有口软软的东西吃,然后在一起回忆往事。所以啊,你也就别傻了。我们迟早都要老,谁都逃不过。还是尽快去适应这个现实吧。”
弗兰西知道妈妈说得对。不过呢……她很高兴妈妈提起了别的话题。她和妈妈开始筹划,如何用发霉面包准备下一周的食物。
诺兰一家基本上就是靠这霉面包过的,而凯蒂做霉面包的能耐叫人叹为观止!她会拿一块霉面包,浇上开水,做成糊糊,然后加上盐、胡椒、百里香、切碎的洋葱还有鸡蛋(如果鸡蛋不贵的话),然后在烤箱里烤。烤好了,成了金黄色,她又做出一种汁来,材料是半杯番茄酱、两杯开水、各式佐料,然后浇入浓咖啡,再用粉将其变得粘稠,最后将这汁浇在面包上头。味道很不错,热乎乎的,很好吃,回味无穷。剩下没有吃掉的,会切成薄片,次日会用咸肉的油脂煎着吃。
妈妈还能用霉面包做出很好吃的面包布丁来。材料她用切片面包、糖、肉桂、切成薄片的便宜苹果。等这些烤黄了,她会把糖化开,浇到上头。有时候他们还做所谓的Weg Geschnissen。这个词很不好翻译,直译为“用本来要扔掉的面包屑做的东西”。这些煎过的面包屑蘸上面粉、水、盐、鸡蛋做的面糊,然后放进厚厚一层猪油里煎。他们在煎的时候,弗兰西跑到糖果店,买一分钱的冰糖。这冰糖用擀面杖擀碎,撒在这些碎面包屑上,吃之前撒,那时候冰糖要化不化,其味美妙无穷。
第五章 妈妈的本领(2)
星期六的晚餐是节日大餐。诺兰家会吃上煎肉!一块霉面包会用热水做成糊状,拌入碎肉(碎肉里已经拌入碎洋葱),然后加上盐和一分钱的碎香菜增加味道。这些妈妈会做成小丸子,下锅煎过,然后蘸热番茄酱吃。这些肉丸有个名字,叫弗兰尼雷丸,是拿弗兰西和尼雷寻开心,将他们的名字绑到一起命名的。
他们的主食就是这种霉面包、炼乳、咖啡、洋葱、土豆,还有一分钱一分钱临时买的佐味品。他们偶尔还能吃上香蕉。不过弗兰西总想吃橙子、菠萝,尤其是橘子。橘子她只有在圣诞节才能吃上。
有时候,她省出一分钱来,就去买些碎饼干。食品店的人会拿张发卷的纸,给她做个喇叭角,装满不能整块卖出去的碎饼干。妈妈的规定是,有一分钱的时候,不要去买糖果、蛋糕。买苹果。不过苹果是什么东西?弗兰西觉得生土豆味道也差不多,而生土豆她不花钱都可以弄到。
不过,到了漫长、寒冷、阴暗的冬季快结束的季节,有时侯不管弗兰西多么饥饿,胃口都不好。这说明到了吃腌黄瓜的时候了。她会拿一分钱,去穆尔街的一家商店。这店里只有一些犹太腌黄瓜,泡在加了香料的盐水里。一个老年人守在大桶边上。老年人留着长胡子,头顶戴着圆顶犹太小帽,嘴里没有牙齿,手里拿着大大的木叉。弗兰西和其他小孩要了一样的东西。
“给我一分钱老犹腌黄瓜吧。”
那个犹太人看着这个爱尔兰小孩。他的眼圈红红的,眼睛小小的,受尽*的样子,却又显出凶狠来。
“外邦狗!外邦狗!”他冲她啐了一口,因为他痛恨“老犹”这个词。
弗兰西本无恶意,其实她都不知道“老犹”这个词什么意思。她只觉得是指某种异类却又受到喜爱的人物。但是犹太人显然不知道这个。弗兰西听人说,他有只桶里装着只卖给外邦人的东西。听说他每天在里头吐痰,甚至做更可怕的事。这是他在复仇。不过这个可怜的老犹太人是否真这么做,从来没有什么证据,弗朗西不相信他真会这样来。
他用木叉在搅来搅去,脏脏的白胡子后头的嘴骂骂咧咧的。弗兰西提出要桶底的一块腌黄瓜的时候,他勃然大怒,又是转眼珠,又是揪胡子。最终,他还是捞出一根粗粗的、两头黄绿结实的上好腌黄瓜来,放在一张褐色纸上。那犹太人还在咒骂,一边骂,一边用被醋泡糙的手收下她的一分钱。然后他回到店堂后,慢慢消气。他头点啊点,白胡子一翘一翘,又沉湎到了故国的往事里。
腌黄瓜能吃上一天。弗兰西拿着慢慢吸,慢慢啃。她并不是真在吃。她只是要拥有。在家吃了无数次面包和土豆后,弗兰西就牵挂起滴着水的酸黄瓜了。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不过吃过一天腌黄瓜后,土豆和面包又好吃了。是的,吃腌黄瓜的日子值得期待。
第六章 星期六的晚上(1)
尼雷回家了,妈妈让他和弗兰西去买周末吃的肉。买肉是件大事,妈妈总是千叮咛万嘱咐。
“去哈斯勒的店里买五分钱做汤的骨头,可是别在那里买剁肉馅。肉馅去维尔纳的店里买。要剁碎的后腿肉,买一毛钱的,别让他从盘子里拿给你。另外,再带一只洋葱去。”
弗兰西和尼雷在柜台前站了好久,屠夫才注意到他们。
“你们要什么肉?”他终于问了。
弗兰西开始和他交涉起来了。“一毛钱的后腿肉。”
“要不要剁碎的?”
“不要。”
“有个女的刚才来了。买了两毛五的后腿肉,我给剁多了些,余下的就放在盘子上。正好一毛钱的。真的,刚刚剁的。”
妈妈警告的正是这个陷阱。不管屠夫怎么说,就是别买盘子上的。
“不用。我妈妈让我买一毛钱的后腿肉。”
屠夫气急败坏地剁下一小块肉来,称过以后,扔到纸上,正要包起来,突然弗兰西用发抖的声音说:“哦,我忘了。我妈妈要碎肉。”
“我他妈的真是见了鬼了!”他将肉剁了几刀,塞进绞肉机里。又被耍了,他忿忿不平地想着。绞碎的新鲜碎肉旋转而下,他给拢到手里,正要掼到纸上,这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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