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冠军揭晓了,大家都看到五万镑的奖金花落谁家。我喝得酩酊大醉。某个伙计向我介绍了一种名为“地面控制呼叫汤姆少校”的鸡尾酒。时间之箭变成了时间的回飞棒。一曲爵士六重奏拉开了伦巴舞的序幕。我走到阳台上透透气,顺便从外面对这个喧嚣会场做个全面勘测。正在播放的《文学伦敦》让我想起了爱德华·吉本在《罗马帝国衰亡史》中对安东尼努斯王朝的评论:“批评家、编辑和评论员雨凑云集,学术氛围黯然凋零,天才一族的没落,使欣赏品味快速沉沦。”
德莫特发现了我,真是冤家路窄啊。我得再啰嗦一句,即使撞到教皇皮乌斯十三世也不会像我见到德莫特那么让人惊讶。事实上,教皇皮乌斯十三世的无误论(注:天主教的教条,内容是教皇在教会皇座上,由于圣灵的特殊协助,代表天主教会发表有关信仰或道德教义时,是无错误的。)才会容忍这样的搭配——我那愤世嫉俗的作者,身穿巧克力色恤衫,打着果汁色的利宾纳领带,外搭一件类似香蕉礼服的外套。我几乎不需提醒好奇的读者,《饱以老拳》下一步只需要进入一家书店销售,当然,不是位于切尔西(注:伦敦西南部一住宅区,为艺术家和作家的聚居地。)正统的约翰·桑多书店以及那些倒霉的报刊经销商。后者位于霍金斯兄弟公司所在的伦敦东区,曾经属于犹太人,后来到了锡克人的手中,现在是厄立特里亚人的。其实,德莫特想要在屋顶花园讨论的问题无非是宣传和发行。
我已跟他解释过上百次,卡文迪什这种作者合资的出版社根本不能把钱浪费在花式目录上,我们也无须以团队建设的名义,在周末为销售业务主力军举行微型单座汽车竞赛。我还解释道,我的作者们都会把他们的精装书赠送给亲朋好友,以臻于完善。我一次又一次地解释,针对时髦痞子的市场已经达到饱和,甚至连《白鲸》在梅尔维尔的有生之年也未获成功,但我没有使用那个动词。“这是一部极精彩绝伦的回忆录。”我向他保证,“多待些时日吧。”
喝醉的德莫特愁眉苦脸,竟连半个字也没听进,眼光越过栏杆极目眺望:“全是烟囱啊。
满眼都是。”
我相信,这只是一个假想敌:“所言甚是。 ”
“小时候,妈妈带我去看了迪斯尼音乐剧《玛丽·波平斯》。清扫烟囱的工人在屋顶上跳舞。妈妈还在疗养院一遍遍地看这部录像。”
“我还记得它上映时的情景呢。似乎让我回到了那个时候。”
“这儿,”德莫特皱起眉头,指着法式窗户里的吧台,“那是谁?”
“就是那个身穿‘垃圾塑料袋’还系着领结的男人,他现在正与头戴珠髻的女郎谈笑风生。”
“他是主持人,菲力克斯……呃,菲力克斯什么来着?”
“狗日的菲力克斯·芬奇!!是不是那个还在他那矫揉造作的杂志上对我的书胡说一气的傻×?”“那篇评论文章算不上是你最好的作品,但——”
“这是我他妈唯一的一篇评论文章!”
“读上去也没那么糟啦——”
“是吗?‘像霍金斯先生这样永无出头之日的作家,无异于现代文学的公路杀手。’注意到人们是如何冠以‘先生’二字然后才出此恶语吗?‘霍金斯先生应该向那些可怜的树木道歉,它们被一一砍伐,却用来印刷他那自吹自擂的“自传体小说”。难以相信,四百页夸夸其谈的文字竟以贫乏空洞的结局告终。’”
“喂,别急,德莫特,没人会好好读《特拉法加书评》。”
“劳驾!”我的作者叫住一名服务员,“你听说过《特拉法加书评》吗?”
“那还用说。”这个来自东欧的服务员答道,“我非常信赖《特拉法加书评》,他们拥有最聪明的书评作者。”
德莫特把酒杯扔到栏杆的另一边。
“得了吧,什么是评论家?”我分析起来,“看起书来,一目十行,趾高气扬,但从不用心阅读。”
乐队演奏完了爵士六重奏的曲目,德莫特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这时,我已醉得不行,需要叫出租车才能离开,一名嗓门极像街头公告员的伦敦佬突然让整个聚会安静了下来:“评委会的女士们,先生们!敬请注意了!”
圣徒保护我们吧!德莫特正在叮叮当当把盘子拢到一起。“今晚,我们还有一个额外奖——书仙子!”他大声说道。这个伦敦佬无视大家的窃笑和不断起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撕开后假惺惺地念着:“嘉奖最杰出的文学评论家。”他的听众在一旁观望着,喝着倒彩,甚至还有人尴尬地转过身去不加理睬。“竞争是激烈的,但评委们一致认为,获此殊荣的就是《特拉法加书评》的国王陛下——菲力克斯先生,抱歉,应该是荣获官佐勋章(注:
英国帝国勋章的一个级别。)的菲力克斯爵士,大家鼓掌! ”
煽动者们欢呼起来:“好哇!菲力克斯!真棒!”要是菲力克斯不爱慕那白得的殊荣,想要引起别人关注,他也就不会成为一名评论家了。毫无疑问,他已经在为《星期日泰晤士报》
的专栏打腹稿了,题目是《一个城里的芬奇》。在菲力克斯看来,德莫特真心诚意,满脸笑容。“我想知道,我的奖品会是什么呢?”芬奇在掌声渐息时笑嘻嘻地说。“一本由原浆纸印刷并有亲笔签名的《饱以老拳》?剩下的为数不多了吧!”芬奇的朋党一同放声狂笑,激励着他们的“政委”。“或许我还能钻钻引渡条约的空子,免费飞到某个南美国家呢。 ”
“您说对了,亲爱的——”德莫特眨了一下眼,“您的奖品就是一次免费的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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