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象在第八章里看到的那样,将量子因素纳入考虑之中时,理解物质的基本结构便有了更为严重的困难。这是因为,没有哪种亚原子粒子(不管是夸克还是什么别的基本粒子)是货真价实的粒子。实际上,亚原子粒子可能连“东西”都算不上。这就使我们又一次认识到,所谓物质是某某粒子的集合这种描述,实际上必须被看作是由数学所确定的描述层次。物理学家对物质结构的精确描述只能通过抽象的高等数学来进行,而人们只有认识到这一背景,才能明白还原论所说的“由…组成”的真正含义。
海森堡的测不准原理的一个方面,很好地说明了量子因素给研究“什么是由什么组成的”这一课题带来的困难。但这次的二象性,不是波粒之间的二象性,也不是运动与位置的二象性,而是能量与时间之间的二象性。能量与时间这两个概念处于一种神秘莫测的对立关系之中:你知道了一个就不知道另一个。因而,哪怕在一个很短的时间内观察一个系统,其能量也有可能发生巨大的起伏。在日常的世界里,能量总是守恒的。能量守恒是经典物理学的柱石。但在量子微观世界里,能量可能以自发的、不可预测的方式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或消失在哪里。
当考虑到爱因斯坦著名的E=mc2的公式时,量子能量的起伏就变成了复杂的结构。爱因斯坦的公式说的是,能量和质量是相等的,或者,能量能够创造物质。这已在前几章里讨论过了。不过,那几章里所说的能量来自外部。这里,我们想讨论一下,在没有外部能量输入的情况下,物质粒子如何能从量子能量的起伏中被创造出来。海森堡的原理颇象个能量库。能量可以短期借用,只要迅速归还就行。借用期越短,可借用的量就越大。
比如在微观世界中,一次突然的能量起伏可能使一个正负电子对在短期内出现又消失。这正负电子对的短暂存在,就是由海森堡式的借贷维持 累加起来的效果,就使空无一物的空间有了某种变换的质地,尽管这是一种模糊的、不实在的质地。亚原子粒子就必须在这不停运动的海洋中游动。不仅电子和正电子,而且质子和反质子,中子和反中子,介子和反介子,总之,大自然的所有粒子都是这么动荡不安。
从量子的角度来看,一个电子不仅仅是一个电子。变换能量的花样在其周围闪烁着,不知什么时候突然促成了光子、质子、介子、甚至其他电子的出现。总之,亚原子世界的一切都附着在电子上,象是电子穿上了看不见摸不着的、转瞬即逝转瞬又来的一件大衣,或者说,象是幽灵一样的群蜂嗡嗡地围着中间的蜂巢飞翔,构成了蜂巢的覆盖物。当两个电子相互靠近时,它们的覆盖物也纠缠在一起,于是,相互作用就发生了。所谓的覆盖物,只不过是将先前被看作是力场的东西加以量子的表达罢了。
我们永远也不能将电子跟其所带有的幽灵粒子分离开来。当有人问“什么是电子”时,我们不能说电子就是那个小粒子;我们必须说电子是不可分离的一整串东西,包括跟它在一起的产生力的幽灵粒子。说到具有内部结构的强子,就更加模糊难辨了。一个质子不知为何总是带着夸克,而夸克又是由胶子连在一起的。这里也有一种怪圈:力由粒子产生,而被产生的力又产生力…。
而对光子这样的粒子来说,这种怪圈意味着光子可以展现出很多不同的面孔(faces)。通过借入能量,它可以暂时变成一个正负电子对,或一个正反质子对。已有人进行了实验,试图看到光子是如何变成正负电子对或正反质子对的。但是,人们又一次发现,要想从这种错综复杂的变化中分离出来“纯”光子是不可能的。
就大多数不稳定而且寿命又极短的粒子来说,已难以说清哪些是“实 海森堡原理造成的正负电子对,其寿命也跟ψ粒子差不多。谁能说前者是实在的,后者只是个幽灵呢?
一些年前,一位叫杰弗里·邱的美国物理学家把亚原子世界中的这种闪烁不停的变幻比作一个民主政体。我们不可能抓住一个粒子,说它就是某某实体。我们必须把每一个粒子看成是在一个没有终结的怪圈中由所有的其他粒子组成的。没有哪一个粒子比其他任何粒子更基本。(这就是我们在第四章里简短地提到过的“拽靴襻”。)
我们将会看到,物质的本性在其量子论方面具有强烈的整体论的味道:物质的不同层面的描述是相互连锁的,一切东西都是由另外的一切东西组成的,然而一切东西同时又显示出结构的等级次序。物理学家们就是在这无所不包的整体性中追寻物质的终极成分,追寻终极的、统一的力。
第十二章 偶然还是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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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这世界上所看到的这一切秩序,这一切美,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艾萨克·牛顿
人类终于知道了,他们在这广漠无垠、没有感觉的宇宙中是孤立无援的……他们的命运、他们的义务都没有被明文规定下来。
《偶然与必然》雅克·莫诺
威廉·佩利(1743—1805)在其《自然神学》一书中说的下面的话,是上帝存在的最有力的论证之一:
走过一块荒地时,设若我的脚碰上了一块石头,有人问我那石头是怎么到那里去的,我很可能回答说,那石头一直就在那里,因为我不知道它曾不在那里。要证明这样的回答是荒谬的,这可不是件很容易的事。但是,设若我在地上发现一只表,有人问我表是怎么到那里去的,我就几乎不会用前面的答话来回答这一次的问题,我不会说,据我所知,表可能一直就在那里。可是,为什么仅因为一个是石头,一个是表,回答就该是两样呢?①
表的构造精微复杂,各个部件衔接精确。它不容置疑地显示了人的设计。即使一个从未见过表的人见了表之后,也会得出结论说,这种机械装置是一个有智慧的人为了一定的目的而设计出来的。佩利接着论证道,就其构造和复杂性而言,宇宙就象一只表,只不过比表大得多罢了。因而,肯定是有一位宇宙设计者为了某一目的把世界安排成这样——“大自然的构造,就复杂性,就结构的精巧而言,超过了人工的构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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