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船什么时候会进入超时空传送。
“船长说,如果时速不变,大概再过十二个钟头。”
我说:“所以,这是我们在地球上的最后一天。”
“另开玩笑。”
“我是说真的。”
“那你小声一点,船员是很迷信的。”
“你到麦哲伦港之后要做什么?”
贾拉扬起眉毛。“我要干什么?当然是跟漂亮的女人睡觉,要不然还能干吗?不过,也有可能会睡到几个不漂亮的。”
足球又跳出网子外面r 。这一次贾拉把球接住了,捧在肚子上面。“他妈的,你们给我小心点!不准再玩了!”
十几个小孩子很快就挤到网子旁边,大吵大闹。不过,只有伊安鼓起勇气跑过来和贾拉争执。伊安满身大汗,胸腔的肋骨起伏着,气喘如牛。他们那一队领先五分。他说:“拜托,把球还给我们。”
贾拉猛然站起来,手上抓着那个球,态度很蛮横,莫名其妙地发着脾气。“你要球是不是?你要吗?那就去捡。”他把球猛力一踢,球飞得高高的,越过船边的栏杆,掉进浩瀚无垠一片碧监的印度洋里。
伊安吓了一跳,然后开始发火了。他用米南加保话小声咕哝了几句骂人的话。
贾拉气得脸都红了。他伸手打了伊安一巴掌,打得很用力,把伊安的大眼镜都打飞了,掉在甲板上弹了好几下。
贾拉说:“跟我道歉。”
伊安蹲下去,一只膝盖跪在地上,眼睛闭得紧紧的。他啜泣了几声之后,终于站起来。他在甲板上走了几步,把眼镜捡起来。他笨手笨脚弄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眼镜戴回去。然后,他又走回到贾拉面前,显现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令人惊讶。
他小声地说:“不,该道歉的是你。”
贾拉倒抽了一口气,嘴里咒骂着。伊安有点畏缩。贾拉又把手抬起来。
他的手举到半空中的时候,被我抓住了。
贾拉满脸惊讶地看着我。“你干什么!放手!”
他想把手缩回去,我不放手。我说:“不准再打他。”
“ 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说:“没问题,只要不打他,你爱干什么没人管你。”
“你……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还……”
然后,他又看了我一眼。
我不知道他在我脸上看到了什么。我不知道那一刹那我心里究竟有什么感觉。无论如何,我的样子显然令他很困惑。他紧握的拳头慢慢放松了。他的态度软化了。
他嘴里喃喃念着。“该死的美国人。我要到餐厅去了。”他朝着围在四周的孩子和甲板水手大喊:“那里的人比较友善,比较客气。”然后他就走开了。
伊安张大嘴巴看着我。
我说:“很抱歉。”
他点点头。
我说:“你的球我拿不回来了。”
他摸摸被贾拉打肿的脸颊,细声细气地说:“没关系。”
再过几个钟头就要进入超时空传送了。我们在船员餐厅吃晚饭的时候,我告诉黛安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甚至连想都没想就动手了。那种感觉好像……很明显,几乎是一种反射动作。那是第四年期的人的反应吗?”
“可能是。那是一种保护弱者的本能冲动,特别是保护小孩子。你根本连想都不必想就会立刻采取行动。我自己也有那样的感觉。我猜,如果火星人真的有本事制造出那种微妙的情绪,那可能是他们在神经再造程序里所设定的。要是万诺文也在这里就好了,我们就可以听听他怎么解释。或是杰森还在的话,他也可以说出个道理来。你有被迫的感觉吗?”
“没有……”
“那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或是不太恰当?”
“也不会……我就是觉得那样做是对的。”
“可足,在你还没有接受生命延长处理之前,你是不是不太可能会这样做?”
“我可能会,或者说,我会想这样做。不过,我可能会三心二意,结果就来不及了。”
“所以说,你并不会觉得不自在。”
不会。这就是奇怪的地方。黛安说,这是我的本性,也是火星生物科技的杰作。我想,大概就是这样吧……然而,我可能还是要花点时间去适应。就像不同人生阶段的转折,从童年到青少年,从青少年到成年,我们都会面对新的责任,新的机会,新的陷阱。我们会对生命产生新的疑惑。
多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对自己感到陌生。
行李已经差不多快收拾好了,这个时候,卡罗尔下楼来了。她有点醉了,走路不太稳。她手上拿着一只鞋盒,盒子上面写着“纪念品(学校)”。
她说:“你应该把这个带走。这是你母亲的东西。”
“卡罗尔,如果你觉得这些东西对你很重要的话,你就留着吧。”
“谢谢你,不过,我已经拿到我要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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