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谬尔不像大人们一样逼琳茜说话,相反地,他只是一直叨叨说要用什么布料帮小老鼠做沙发。
到了那年夏天,我走到哪里都可以看到人间,因此,我越来越不常去广场上的大阳台。一到晚上,我天堂里的标枪及铅球选手就不见了,他们到了别的天堂,在别的天堂里,像我一样的女孩毫无容身之地。
别的天堂可怕吗?他们也像我一样看着人间的亲友,越看越觉得孤单吗?或者,别的天堂里充满了我梦想的东西?说不定别的天堂像诺曼·洛克威尔的画,画中全家人聚在一起,餐桌上永远有只大火鸡,切火鸡的则是个皱眉、双眼炯炯有神的亲人。
如果走得太远,或是想得太多,周围的景象就会起变化。往下看,我看得到玉米地,也听得到地里茎叶所发出的低鸣,模糊的声响略带悲戚,仿佛警告我不要越界。
我头痛欲裂,天色也开始变黑,忽然间,我又回到了遇害的那天晚上,往事再度涌上心头,铭心的痛苦活灵活现,灵魂越来越沉重。好多次我都这样回到遇害现场,但却什么也看不清楚。
我开始怀疑天堂到底是什么,如果这里真的是天堂,我的祖父母应该也在这里,特别是我最喜欢的祖父。他会在这里举起我,带我一起跳舞,我成天都会非常开心,根本不会想起玉米地和坟墓之类的往事。
“你可以做到,”弗妮说,“很多人都做到了。”
“怎样才能达到那种境界?”
“嗯,这或许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容易,你必须放弃寻求某些答案。”
“我不明白。”
“如果你不再问为什么遇害的是你,而不是别人,不再想少了你大家该怎么办,也不再管人间亲友的感受,”她说,“你就自由了。简而言之,你必须将人间抛在脑后。”
对我而言,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露丝晚上偷偷溜到琳茜的宿舍。
“我梦见她了。”她轻声对我妹妹说。
琳茜睡眼惺忪地看着露丝说:“你梦见了苏茜?”
“早上在餐厅那件事,嗯,我是无心的,对不起。”露丝说。
琳茜睡在三层铝制行军床的最下面一层,她正上方的室友翻了个身。
“我可以到你床上来吗?”露丝问道。
琳茜点点头。
露丝悄悄地爬到狭窄的床上,躺在琳茜旁边。
“你梦见了什么?”琳茜低声问道。
露丝边说边翻身,这样琳茜就看得见她侧面的鼻子、嘴唇和前额。“我在地底下,”露丝说,“苏茜走在我上面的玉米地里,我可以感觉到她走在我上面,我想叫她,但我嘴里塞满了泥土,无论我叫得多大声,她依然听不到我的叫声,后来我就醒了。”
“我没有梦见过她,”琳茜说,“我做过噩梦,梦见老鼠咬我的发根。”
露丝觉得躺在我妹妹旁边很舒服,两人靠在一起感觉很温暖。
“你是不是爱上了塞谬尔?”
“没错。”
“你想念苏茜吗?”
四下一片黑暗,她只看得到露丝的侧面,而露丝几乎是个陌生人,因此,琳茜老实地说出心里的话:“我比谁都想她。”
迪文初中的校长家里有事离开了营区,因此,今年轮到新上任的契斯特泉高中副校长来规划活动主题。她忽然接下了这个任务,决定规划出一个有别于设计捕鼠器的活动。
她匆匆地贴出了活动海报:如何逃脱刑责?如何犯下完美谋杀案?
学员们兴奋极了。音乐神童、诗人、历史天才和小小艺术家们兴致高昂地讨论如何开始,他们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餐的咸肉和煎蛋,边吃边比较过去的无头公案,以及哪些平常的器物最能致命,他们还讨论要谋杀谁,大家讲得兴高采烈。七点十五分,我妹妹走进了餐厅。
亚提看着她走过去排队,她感受到弥漫在空气中的兴奋之情,但还不知道大家为什么那么激动,她以为辅导人员刚宣布了捕鼠器竞赛。
亚提目不转睛地盯着琳茜,他看到自助餐桌的尽头,摆餐具的桌子上方贴了一张海报,同桌的一个小孩正在讲述《杰克开膛手》的故事,他听了听,然后站起来还餐盘。
他走到我妹妹身旁,清清喉咙,我把全部希望都投注在这个怪异的男孩身上,“帮帮她吧。”我说,我好希望凡间能听到我的祈求。
“琳茜。”亚提说。
琳茜看着他说:“什么事?”
站在自助餐桌后面的退伍厨师,舀起一大勺炒蛋放在琳茜盘里。
“我叫亚提,和你姐姐同年级。”
“我知道,我不需要棺材。”琳茜边说边移动餐盘,朝着放橘子汁和苹果汁的塑料大瓶移动。
“你说什么?”
“塞谬尔告诉我你正在帮小老鼠做木头棺材,我不需要。”
“他们改变了竞赛主题。”
那天早上,琳茜已经决定拆下那件属于克莱丽莎的连衣裙的里子,用它来装饰捕鼠器里的沙发,实在太完美了。
“改成什么?”
“你要出去一下吗?”亚提挡在琳茜前方,不让她走到放餐具的地方,“琳茜,”他脱口而出,“今年的主题是谋杀。”
琳茜紧抓住餐盘,目光死死地停在亚提身上。
“我要在你看到海报之前告诉你。”他说。
塞谬尔冲进了餐厅。“怎么了?”琳茜无助地看着塞谬尔。
“今年的主题是如何犯下完美谋杀案。”塞谬尔说。
塞谬尔和我看到了琳茜受到的震撼,她的心裂成了碎片。她本来隐藏得那么好,内心的伤口也越来越小,只要再过一阵子,她就能变魔术一样瞒过每个人。她将整个世界排拒在心扉之外,甚至不愿意面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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