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强忍着笑。
“好吧我知道你们在笑什么……”阿瑟说完这句话后,不得不等其他人都笑完了再继续。
“我是头一个,”他又停了下来。这次停下是因为安静。此时此刻,真的安静了,非常突然的安静。
普啦刻没了响动。过去几天来,他们一直生活在不时爆发的、疯子般的笑声之中,偶尔演变为睡梦中轻轻的笑声,那时他们才能稍稍放松一下。阿瑟觉得自己快得妄想症了。
这时的安静却不像在睡觉。一阵蜂鸣声响起,他们朝控制台看去,原来是普啦刻按响了蜂鸣器。
“他不好了。”崔莉安低声道,“过度的大笑彻底毁了他的身体。”
阿瑟嘴唇抽搐了两下,什么也没说。
“我们最好去看看他。”崔莉安说。
崔莉安从船舱走出来,表情严峻。
“他想让你进去。”她对阿瑟说。
阿瑟正一脸郁闷,嘴巴紧抿。他双手插在睡袍口袋里,努力想说点表示大度的话,尽管不太公平,但他还是说不出口。
“拜托了。”崔莉安说。
他耸了耸肩,进去了。还是一脸的郁闷,嘴巴紧抿,这些都正是因为普啦刻。
他低头看看这个专门烦自己的家伙。这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苍白、衰弱。他的呼吸很微弱。福特和赞福德站在旁边有点尴尬。
“你想问我点问题。”普啦刻气若游丝,轻轻地咳着。
阿瑟一听那咳嗽,脸色就变了。不过,他还是试着平静下来。
“你怎么知道的?”他问。
普啦刻无力地耸了下肩。
“因为真相如此。”他明确地说道。
阿瑟承认了。
“是的,”他还有点不情愿,声音拖得老长,“我是有个问题。其实,是有个答案。我想知道问题是什么。”
普啦刻点点头,表示理解。阿瑟觉得舒服点了。
“这是……唉,说来话长。那个问题可是关于生命、宇宙及一切的终极问题。我们只知道答案是42。不仅没用,反而搞得更麻烦了。”
普啦刻又点点头。
“42,是的,没错。”
他停了停,脸上浮现出思绪如潮、回忆万千的阴影,好似云朵的阴影飘过大地一般。
“恐怕……”他终于又道,“问题和答案是互不相容的。从逻辑上讲,知道了一个就必须蔽掉另一个。两者不能在一个宇宙中同时为人所知。”
他又停了停。阿瑟显出失望的神情,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而且,”普啦刻努力思索着,说,“如果真的都被知道了,那么问题和答案,就会彼此删除,把宇宙也删掉,然后会出现更加古怪、无法解释的东西来代替它们。这种事很可能已经发生了。”他虚弱地笑了笑,“但是具有相当的不确定性。”
阿瑟坐在了凳子上。
“噢,好吧,”他放弃了,“我只希望能有个理由什么的。”
“你知道,”普啦刻说,“理由的故事吗?”
阿瑟说不知道,普啦刻说他知道他不知道。
他开始讲故事。
某一天夜里,他讲到,一艘太空飞船出现在一颗从未见过飞船的星球上。那颗星就是达尔伏拉斯,那飞船就是那艘飞船。它在天上缓缓移动,仿佛一颗灿烂的新星一般。
聚坐在寒坡上的原始部落人民,抬起了头。他们透过夜宵那蒸腾的热气,看见这颗星,用颤抖的手指着它,他们肯定这是一个征兆,一个来自神的征兆,意味着他们必须立刻起兵,去攻打那邪恶的平原王子们。
平原王子们,从他们宫殿的塔楼上,抬头看见那闪烁的新星,他们确信,这是一个神的征兆,意味着他们必须立即出发,去解决那些可恶的寒坡部落民。
而在两者之间,森林中的居民们抬头望天,看见新星的征兆,便感到了恐怖的又一次降临。他们同样也准确理解了这一征兆,知道它预示着什么,所以,他们绝望地低下了头。
他们知道,如果下雨了,那就是个征兆。
如果雨停了,那也是个征兆。
如果起风了,那是个征兆。
如果风停了,那是个征兆。
如果月圆之夜,一只三个头的小山羊出生了,那是个征兆。
如果下午的什么时候,一只完全正常的猫或鸡出生了,什么奇观也没有,甚至只是一个鼻子翘翘的小孩出生了,那也很可能是个征兆。
所以,不用说,如果天空中出现一颗新星,那绝对是重大事变的征兆。
并且,所有的新征兆都预示着同一件事:平原王子们和寒坡部落民,又即将大战一场。
这件事本身不算特别惨,只是每次平原王子和寒坡部落大战的时候,都把战场选定在森林里。一仗下来,总是森林居民伤亡最惨重。尽管他们觉得自己与此事完全无关。
有时候,伤亡实在太过严重,森林居民就会派个使者,让他到平原王子或者寒坡部落的首领那去,问清楚这种不可容忍的行为的理由。
而那位首领,不管是哪边的,都会把使者叫到身边,跟他讲理由。慢慢地、详细地讲理由,一些重要细节讲得尤其详尽。
不幸的是,那理由非常好,非常清晰,非常全面,非常有力。那位使者听得低下了头,心中充满了自责和悲哀。自己竟然如此愚蠢,不曾意识到现实世界是多么复杂,一个人活着,要面对那么多的荆棘和坎坷。
“现在你明白了吧?”首领说。
使者无话可说,点点头。
“明白这战争是必然的了?”
仍是无话可说,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