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这是间博物馆。只有一件展品——一堆飞船残骸。它严重烧毁,面目全非。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现在已经补上了那节远古历史课(就是他忙着钓隔壁的女孩——并且以失败告终——而拉下的那节课),因此他已经明白了一切。他还很聪明地猜出,这就是多少亿年前,从尘云之外坠落在此的那艘飞船。它是一切的开始。
然而,他困惑了,这东西有点不对劲。
它的确是个残骸。它的确被烧过。但,只要有一点经验的人,都能很容易地看出,它的确不是个飞船。它似乎是个一比一的模型——一个仿制品。换句话说,如果你想造飞船,却不知道怎么做,那它还是有点参考价值的。但是,它本身是根本不能飞的。
他觉得非常奇怪——准确地说,还没来得及奇怪,门突然开了,两个版求机器人走了进来。他们看上去闷闷不乐。赞福德不想与它们周旋。据说,审慎是勇气的支柱,那么胆怯一定就是审慎的支柱啦。这么一想,他便勇气十足地躲进了柜子里。
这个柜子,其实是一道通风口的顶端。它通向一条通气隧道。于是他爬了进去,这就是本章开头时我们看到他的地方。
他可不喜欢这儿。这儿寒冷黑暗,非常不舒服,挺可怕的。于是,爬了几百码之后,他一看见有个拐角,就转进去了。
这回,他闯进了一间小点儿的房间,似乎是电脑中枢区。他出来的地方,恰好是电脑和墙壁之间的缝里。
很快他发现,这儿不只他一个人。于是他又准备溜掉。这时,屋里两个人的对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机器人有问题,长官。”一个声音说道,“它们有点不对劲。”
“什么问题?”
这两个人是版求军队的军官。所有的军界领导都住在空中,住在机器人战区。地上的人们心中充满怎样的奇想与困惑,那些领导都看不见。
“嗯,长官,我想可能是因为咱们要使用那颗超新星炸弹了吧。毕竟我们的封皮已经打开了,动用它们的机会越来越少。”
“说重点。”
“机器人不太高兴,长官。”
“什么?”
“似乎……长官,它们打仗打得失去士气了。它们产生了厌世情绪,或者可以说厌宇宙情绪吧。”
“啊,那没什么。它们本来就该摧毁宇宙的。”
“是的,嗯……但它们觉得有点困难,长官。它们似乎进入了疲乏状态。它们就是打不起精神来。它们没气儿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嗯,我想它们有点绝望。长官。”
“看在版求的份上,你在说什么啊?”
“嗯,它们身上似乎有这种情况:投入战斗的时候,拿起武器正要开火,却突然想:何必呢?宏观地看,有什么意思呢?然后它们就感到疲惫,觉得不高兴了。”
“然后呢?”
“呃,他们多半会去解一些一元二次方程,长官。做一些超难的方程。然后他们就郁闷了。”
“郁闷?”
“是的,长官。”
“谁听过机器人会郁闷?”
“我不知道,长官。”
“什么声音?”
那是赞福德一头雾水地离开的声音。
生31
一间幽深黑暗的通风井里,坐着一个跛足的机器人。它已在这机械般的寂静中坐了好些时日。这儿寒冷、潮湿,作为一个机器人。它本不该注意到这些。然而,经过坚韧不拔的努力,它竟然注意到了。
它的脑袋上插了一些东西,连结着版求战区电脑的中央处理器。它很不喜欢这样,版求战区电脑的中央处理器也不喜欢。
这可怜的金属人,是在斯科谢勒斯Ζ星上被版求机器人当废品拾回来的。拾回来以后,版求机器人发现它有极高的智能,于是决定加以利用。
可惜,它们没有考虑到它的人格缺陷。即使处在这种寒冷、幽暗、狭窄、孤独的境况下,它的性格也一点儿没变。
它一点也不喜欢这份工作。
对于它来说,协调运行整个星球的军事战略也太简单了,只需要动一点点脑子。而剩下的部分却无聊得要命。它已经演算过了全宇宙各种各样的问题,数学的、物理的、化学的、生物的、社会学的、哲学的、词汇学、气象学、心理学——除了他自己的问题——已经算了三遍。最后他实在无事可做,只好开始创作歌曲。它作的歌谣篇幅短小,情调哀伤,没有旋律起伏——甚至没有调子。最新的一首是支摇篮曲。
马文木然地念道:
此刻万物已入眠,
黑暗不入我的眼,
红外线我能看见,
我讨厌夜晚。
他停了停,像是要酝酿一下感情和艺术想象力。终于,又念出了第二节:
此刻我也躺上床,
努力数着电绵羊,
不必祝我睡得香,
我讨厌晚上。
“马文!”有人轻声喊道。
它猛地抬起头,缠在周围的电极、电线被绕得更乱了。
一扇安全门打开来。一个头鬼鬼祟祟地伸了近来,另一个头则小心翼翼地四处瞅着,紧张得不得了。
“噢,是你。”机器人咕哝着,“我早该想到的。”
“嘿,孩子。”赞福德见了它,大惊,“刚才是你在唱歌?”
“是我。”马文辛酸地答道,“我刚才处于所谓的灵感闪现状态。”
“你一个人?”赞福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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