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回?”贝斯特跟着说了一遍。他那诡异、令人不舒服的笑容更明显了。“那个形状并没有逃走,它只是再回到冰里,就好像太阳走到云的背后,东西的影子就突然不见了。等我们到郭尔中尉那里,他已经死了。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却连尖叫的时间都没有。那时雾已经散去。冰上没有洞,也没有裂缝。连竖琴海豹用来换气的呼吸孔都没有,只有郭尔中尉躺在那里,整个人被压碎了。他的胸部整个向内凹,两只手断了,耳朵、眼睛、嘴巴都在流血。古德瑟医生把我们全都推开,但是他也无能为力。郭尔已经死了,而且开始变得和他下面的冰一样冷。”
贝斯特那诡异、惹人厌的笑容时隐时现,他破裂的嘴唇在颤抖,但还是张开到露出牙齿,眼睛比先前更无法集中注意力了。
“你……”约翰爵士才开口就停了下来,因为查尔斯?贝斯特昏倒在舱板上。
第14章 古德瑟(1)
北纬七十度五分,西经九十八度二十三分
一八四七年六月
哈利?古德瑟医生的私人日记:
一八四七年###
当史坦利和我将受伤的爱斯基摩男人身上的衣物脱光时,史坦利提醒我,这人身上还有个护身符。一块扁平光滑的石头,比我的拳头还小,形状像白熊,看来不是雕刻出来的,而是天然形成,表面被拇指抚摸得相当光滑,像极一只有着小小的头、长长的脖子、粗壮而伸直的腿、正迈步向前的活熊。当初在冰原上检查这受伤的男人时,我就看见这个护身符了,不过当时我不觉得有问题。
二兵皮金登毛瑟枪射出的子弹,就从护身符下面不到一英寸的地方进入原住民的胸膛,打穿他第三与第四肋骨间的肌肉,稍微擦撞到上方的肋骨,然后穿过左肺,卡在他的脊椎,使他的神经受损。
我没办法救活他。根据先前的检查,如果我试着取出子弹,他一定会马上死掉;另一方面,我又无法止住他肺里的出血,但是我已经尽力了,让这个爱斯基摩人抬到史坦利船医和我在病床区搭设的手术室内。昨天回到船上后,史坦利和我用最冷酷无情的工具在他前方与后方的伤口探查半小时之久,并且用力割开伤口,直到在脊椎里找到子弹,并且确认他正如我们所预料,不可能活太久。
但是这个异常高大、体格强健的灰发野蛮人,显然还不想让我们的预料成真。他还活着,继续让气息从他破裂、血淋淋的肺里呼出来,也不断咳血。他继续用他那对令人不安的浅色眼睛瞪着我们,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照史坦利的建议,麦当诺医生也从惊恐号过来,把爱斯基摩女孩带到病床区后方的凹室里去检查,我们用一条毛毯做帘幕,将两区隔开。我相信史坦利船医并不是真的想叫麦当诺去检查这女孩,他只是希望当我们忙着检查她丈夫或父亲血淋淋的伤口时,她能被请到病床区外……看起来这病患和女孩对足以让任何一位伦敦淑女以及还在受训的外科医生马上晕过去的鲜血或伤口,没什么特别感觉。
说到晕倒,史坦利和我刚检查完垂死的爱斯基摩人的伤势时,约翰?富兰克林爵士和两个搀扶着查尔斯?贝斯特(听说他在约翰爵士的舱房里晕倒了)的船员正好走进来。我们叫那两个人把贝斯特放在一旁的病床上,我只粗略检查了一分钟就列出他晕倒的原因:一、极度疲累,我们每个参与郭尔侦察队的人,在持续奔波、挨饿十天之后(在冰上最后两天两夜除了生熊肉外,几乎没得吃),都会有这样的状况;二、体内水分丧失殆尽(我们没有时间停下来用酒精炉融雪来喝,所以用直接嚼冰与雪的笨方法,不但没补充到水分,反倒还消耗了身体原有的水分);三、还有一个在我看来非常明显的原因,但是询问他的军官们竟然没看出来。可怜的贝斯特站着向船长们报告,而且他的八层羊毛衣有七层还穿在身上,他们只给他一点时间去脱掉沾了血迹的大外套。连续十天十夜在平均温度接近零度的冰上活动后,幽冥号的温暖对我来说已经难以忍受,到病床区后我就把衣服脱到只剩两层。对贝斯特来说,船舱的温度当然更快令他支撑不住。
我们向约翰爵士保证贝斯特会康复,给他闻闻嗅盐,他几乎就能起来走动了,之后约翰爵士用略显嫌恶的眼神看着那位爱斯基摩病患,当时他人趴在床上,血迹斑斑的胸部与腹部朝下,因为史坦利和我在探刺他的背部,要把子弹找出来。我们的总指挥问,他会存活吗?
第14章 古德瑟(2)
“不会太久,约翰爵士。”史蒂芬?撒母耳?史坦利说。
听到他们在病人面前这么说,我的脸扭动了一下。在将死的病患面前提到最不乐观的评估时,医生通常会用中性的拉丁文来表达,但是我马上就明白,这个爱斯基摩人不可能听得懂英语。
“帮他翻身,让他正面朝上。”约翰爵士下令。
我们很小心地照着做,虽然对这灰发的原住民来说,这样的疼痛比施以酷刑还难受,但他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我们用探针挖刺他时,他一直是清醒的。他的目光定在我们探险队总指挥的脸上。
约翰爵士倾身靠向他,提高音量慢慢说,好像对方是个耳聋的小孩或白痴。他大声问:“你……是……谁?”
爱斯基摩人仰脸看着约翰爵士。
“你……叫什么……名字?”约翰爵士大喊,“你……哪……族?”
垂死的人没有回答。
约翰爵士摇了摇头,露出厌恶的表情,虽然我并不清楚是爱斯基摩人胸部裂开的伤口,还是他那土著特有的顽固,使约翰爵士厌恶。
“另外一个原住民呢?”约翰爵士问史坦利。
总船医正忙着用两只手压住伤口,用沾满血的绷带包扎,就算不能完全止血,也希望能减少从这野蛮人肺里涌出来的血量。他朝着凹室帘幕点了点头。“麦当诺医生和她在里面,约翰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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