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长官。”
“汤姆,”克罗兹对最后剩下的年轻人伊凡斯说,“你跟着我走。把你的贝克步枪准备好,不过击铁先扳到一半就好。”
“是的,长官。”这男孩的牙齿在打战。
克罗兹先等哈吉森走到他们右方二十码处――他手中提灯的光在大风雪中看起来非常微弱――才领着伊凡斯走进由冰峰、冰塔、冰脊构成的迷宫里,追踪冰上间歇出现的血痕。他知道,再迟个几分钟,血迹可能就会被雪盖住。这位船长甚至连将手枪从大外套口袋里取出来都嫌麻烦。
在离船将近一百码左右时,皇家海军惊恐号甲板上提灯的光已经看不见了。克罗兹看到一道冰脊――因为冰板在海平面下彼此碾压与翻挤而被推出表面的长条冰堆。到现在,克罗兹和已故约翰?富兰克林爵士探险队的每个人已经在冰雪中度过两个冬天了,他们都见识过冰脊在巨大的轰隆声及撕裂声中,魔术般地向上升起,接着还横越冰冻的海面快速延展,速度有时快得让人追不上。
这道冰脊至少有三十英尺高,垂直的冰砾堆由许多大块冰岩叠成,每块冰岩至少都有汉萨姆双人座马车(注:hansom cab,一种在车后驾驶的双轮小马车)一样大。
克罗兹沿着冰脊走,把提灯尽可能举高。西边哈吉森的提灯已经看不见了,也都看不清楚惊恐号附近。到处有雪峰、漂冰、冰脊、冰塔挡住视线。在惊恐号与幽冥号相距的一英里间有座巨大冰山,在有月光的夜晚还可以看到另外五六座。
但是今晚竟看不到冰山,只看到这三层楼高的冰脊。
“在那里!”克罗兹在风中大叫。伊凡斯靠了过来,举起他的贝克步枪。
白色冰墙上有一道黑色血痕。那东西已经把威廉?史壮带到冰砾构成的小山上面了,而且选择了一条近乎垂直向上的路。
克罗兹开始攀爬,右手拿着提灯,用空出来的手戴着连指手套去摸索,试着找出裂缝与破口,可以把冻僵的手指及结冰的靴子放进去。乔帕森曾经在他一双靴子的鞋底钉上长钉,以增加在冰上的抓地性,但他刚才并没花时间去穿上那双靴子。他现在穿的普通水兵靴在冰上很容易踩滑,或直接刮过冰面。但他发现,上方二十五英尺高的地方还有更多冰冻的血迹,就在冰脊顶端的乱冰下方,所以克罗兹右手拿稳提灯,左脚反复猛踩一片倾斜的冰板。尽管大外套的羊毛因此一直锉刺着他的背,他还是用这方式爬到冰脊上方。船长的鼻子失去知觉,手指也都麻木了。
“船长,”伊凡斯从底下的黑暗中问,“您要我也上去吗?”
克罗兹喘得厉害,一时说不出话来。等他的呼吸稍微顺一点后,他对下面说:“不用……你在下面等。”他现在看到哈吉森的提灯光出现在西北方,离这冰脊还有三十码以上。
他挥动手臂以便在风中保持平衡,整个身体倾向右边,因为强风的气流把他的保暖巾向左拉直,几乎随时都能把他直接推倒。克罗兹将提灯伸出去照冰脊南边。
这一面几乎是垂直陡降三十五英尺。没有威廉?史壮的人影,冰上也没有黑色的血痕,完全没有任何活物或死物来过的迹象。克罗兹无法想象有东西能顺着如此陡峭的冰面走下去。
他摇了摇头,发现眼睫毛几乎已经冻在脸颊上了,克罗兹开始顺着上来时的路爬下去,有两次还差点跌在突出的冰刺上。最后还因为踩滑而直接从将近八英尺的高度,摔到伊凡斯所在的冰原表面。
但是伊凡斯不见了。
贝克步枪躺在雪上,击铁还是扳到一半。漩涡状的雪上并没有足迹,没有人或其他东西的足迹。
“伊凡斯!”克罗兹船长的声音用来发号施令已经有超过三十五年的历史了。他可以在西南风中狂吼,或是船在冰风暴中吐着白泡沫穿过麦哲伦海峡时,让士兵们听见他的声音。现在他把他能运用的所有音量全都贯注于一气:“伊凡斯!”
除了风的呼啸外,没有回音。
克罗兹举起贝克步枪,检查里面的火药,朝空中开了一枪。那爆裂声连他自己都觉得不甚响亮,但是他看到哈吉森的提灯突然转向他,从惊恐号方向来的另外三盏提灯也变得隐约可见。
离他不到二十英尺处有东西发出吼声。当然这有可能只是因为风找到穿过或绕过冰峰或冰塔中的一条新信道,但是克罗兹很清楚并非如此。
他放下提灯,在口袋里摸索拿出手枪,用牙齿把连指手套咬掉,让肉和铁扳机之间只隔着一层很薄的羊毛手套,然后将这把多了也无益的武器举在胸前。
“出来吧,你这对贱眼睛!”克罗兹大叫,“你出来,有种就来找我,不要找一个小男孩,你他妈的被染梅毒的海盖特妓女生的、只会舔人屁股、喝人尿水、强奸老鼠的毛茸茸小鱼卵!”
除了风的呼啸外,没有回音。
第6章 古德瑟(1)
北纬七十四度四十三分二十八秒,西经九十度三十九分十五秒毕奇岛,一八四五――四六,冬天
哈利?古德瑟医生的私人日记:
一八四六年一月一日
皇家海军惊恐号的炉工约翰?托闰敦今天一早过世了。新年第一天。我们被困在毕奇岛的冰里已经进入第五个月了。
他的死是预料中的事。几个月前我们就已经很清楚,托闰敦在参加这次探险时,肺结核就已经到了末期。如果去年夏末他的症状早几个星期出现,他就会被拖运者号送回家,甚至在那之后,我们还是可以请两艘捕鲸船将他送走。我们在往西航行横越巴芬湾,并穿过兰开斯特海峡,进到目前过冬的北极荒原之前遇到那两艘船。讽刺而可悲的是,托闰敦的医生告诉他,出海航行有益于健康。
当然,托闰敦是由惊恐号的培第总船医与麦当诺医生负责治疗,在诊疗时,我有好几次也在场,而且今天早上这位年轻炉工死了之后,几位幽冥号的船员就护送我到他们的船上去。
十一月初,他的病情开始加重,克罗兹船长就免去这二十岁小伙子到通风不良的底舱当炉工的职责。在底舱,光是空气中的煤灰就足以让一个肺部功能正常的人窒息。托闰敦从那时开始,就走上肺结核病人向下盘旋至死的不归路了。不过,要不是另有因素促成,托闰敦还有可能多活几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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