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问,“为什么会这样?”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房间变得非常安静。空气似乎僵止了,黏黏稠稠的。当他开口时,声音似乎从墙上弹了回来。“很多原因可能会导致记忆障碍。”他说,“不管是长期的还是短期的。疾病,外伤,药物,都有可能。障碍的确切性质似乎有所不同,取决于大脑受影响的部位。”
“没错。”我说,“那么我的情况是属于哪一种?”
他凝视了我一会儿:“本是怎么跟你说的?”
我回想着我们在卧室里的谈话。一次意外,他是那么说的。一场严重的事故。
“他没有确切地告诉我原因。”我说,“反正没说什么具体的,只说我出了一次意外。”
“是的。”他说着伸手去拿放在桌子下的包,“你的失忆症是由精神创伤引起的。这是真的,至少部分是这样。”他打开包,拿出一本册子。刚开始我好奇他是否要查询他的笔记,可是他把册子从桌上递给了我。“我想你该拿着它。”他说,“它会解释一切,比我解释得好——特别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你的现在状况,这一点——但也提到了其他的东西。”
我把册子接过来。册子是棕色的,皮革封面,用一条橡皮圈紧紧地扎了起来。我取下橡皮圈随意翻开一页。纸张质地厚实,隐隐有暗纹,还有红色镶边,纸上布满了密密的字迹。“这是什么?”我问。
“是一本日志。”他说,“过去几个星期以来你一直在上面作记录。”
我很震惊:“一本日志?”我想知道为什么会在他那儿。
“是的,上面记录了我们最近一直在做些什么。我想请你留着它。我们已经作了不少努力,试图找出你的记忆究竟是如何运作的,我觉得如果你将我们的活动记录下来,可能会有些帮助。”
我看着面前的册子:“所以我写了这个?”
“是的。我告诉你乐意怎么写就怎么写。很多失忆症患者尝试过类似的事情,但通常并不如人们想象中的有用,因为患者的记忆窗口期非常短。不过你可以把有些东西记住整整一天,所以我觉得你完全应该在每天晚上随手记些日志。我认为它可以帮助你将每天的记忆串联起来。另外我还觉得记忆也许像一块肌肉,可以通过锻炼来加强。”
“这么说治疗期间你一直在读我的日志?”
“不。”他说,“日志是你私下写的。”
“但那怎么可能——”我顿了顿,接着说,“是本一直在提醒我记日志吗?”
他摇了摇头:“我建议你对他保密。”他说,“你一直把日志藏起来,藏在家里。我会打电话告诉你藏日志的地方。”
“每天?”
“是的。差不多。”
“不是本?”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不,本没有看过。”
我想知道他为什么没有看过,日志里又写了些什么我不想让丈夫看到的事情。我会有什么秘密?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不过你已经看过了?”
“几天前你把它给了我。”他说,“你说你想让我读一读,是时候了。”
我盯着那本东西。我很兴奋。一本日志。一条通向失落的过去的纽带,虽然只是最近发生的过去。
“你都读过了吗?”
“是的。”他说,“读了大多数。总之,我想所有重要的部分我都已经看过了。”他停顿了一会儿,转移了目光,挠着后颈。他不好意思,我想。我很想知道他告诉我的是否属实,这本日志里又记了些什么东西。他喝掉了杯里最后一口咖啡,说:“我没有强迫你让我看。我想让你知道这点。”
我点点头,一边默不做声地喝光了剩余的咖啡,一边浏览着日志。封面内页是一列日期。“这是什么?”我说。
“是我们以前见面的日期。”他说,“以及计划见面的日子。我们一边进行治疗一边会定好以后的会面日期。我一直会打电话提醒你,让你看你的日志。”
我想起了今天发现的日记中间夹着的那张黄色纸条:“可是今天?”
“今天你的日志在我这里,”他说,“所以我们写了一张纸条来代替。”
我点点头,匆匆翻看了其余的日志,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我辨认不出那种笔迹。一页又一页,一天又一天的心血。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有时间做这些,接着想起了厨房里的白板——答案很明显:我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我又把它放回桌上。一个穿T恤牛仔裤的年轻人进到咖啡厅里,向我们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点了饮料,拿着报纸在一张桌边坐了下来。他没有再抬头看我,20岁的那个我有点难过。我觉得自己仿佛隐身了。
“我们走吧?”我提议。
我们沿着原路往回走。天空中乌云密布,四周萦绕着薄薄的雾气。脚下的地面感觉起来湿透了;我们像是走在流沙上。我看见运动场上有只旋转木马正在缓缓转动,虽然上面空无一人。
“一般我们不在这里见面吧?”走到路上时,我开口问,“我是说在咖啡馆里?”
“不。我们通常在我的诊所里见面。做些练习、测试和其他事情。”
“那今天为什么会约在这里?”
“我真的只是想把日志还给你。”他说,“你没有它我很担心。”
“我已经很依赖它了?”我说。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的。”
我们穿过街道走回我和本的房子。我可以看到纳什医生的车停在原来的位置,旁边就是我家窗外的小花园、不长的小路和整洁的花床,我还是不敢置信这就是我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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