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速!”岚突然喊道,“收缰!”
兰德吃了一惊,以至于飞云一直从岚和沐瑞之间窜了出去,又向前跑了十几步,才被他费力地拉住。
仿佛从各个方向的迷雾中显现出来,这些房屋高得让兰德感到奇特。他以前从没到过这里,但他经常听人们描述这个地方。这里的房屋都被建筑在高高的红石地基上,以躲过迷雾山脉春天雪融时引发的塔伦河洪水。他们已经到了塔伦渡口。
岚的黑战马小跑到兰德身边,“不必这样急不可耐,牧羊人。”
心烦意乱的兰德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随着队伍进了村。他感觉脸颊发烫,这时候他很高兴身边的浓雾。
一只狗突然从冰冷的雾气中跳出来,响亮地向他们吠了两声,又跑开了。到处都有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那可能是早起的人家。除了那条狗之外,只剩下沉重的马蹄声打破了凌晨的寂静。
兰德很少能见到塔伦渡口的人,他竭力回忆着自己对这些人仅有的一点了解。这里的人不愿意去被他们称为“下村”的两河腹地村庄,每到那里,他们都会皱起鼻子,仿佛闻到了什么糟糕的气味。兰德见过的一些塔伦渡口人都有非常古怪的姓,比如山巅,或者石舟。塔伦渡口的人以狡诈和喜好欺骗而著称。人们都说,如果你向塔伦渡口的人挥手,那么之后你最好把手指数一遍。
岚和沐瑞停在一座高大的黑色房子前面,这个村子里都是这种房子。护法跳下马鞍,踏上通向屋门的台阶。雾气在他四周缭绕。这些房子的地基足有一人高。走到屋门前,岚开始用拳头敲门。
“我以为他是要我们保持安静。”麦特嘟囔着。
岚的敲门声还在继续。靠近屋门的窗口亮起了灯光,有人在屋里生气地喊叫着,但护法只是不停地敲门。
房门一下子被拉开了,门口站着一个穿长睡衣,露着两条光腿的男人,他的手里提着一盏油灯,让兰德能看见他的窄脸和尖下巴。他刚刚恼怒地张嘴要说话,却又转头望向弥漫的雾气,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是什么?”他问道,“那是什么?”带着寒意的灰雾如同触须般飘进屋里,他急忙向后退了一步,想要躲开它们。
“高塔师傅,”岚说,“我们希望你能载我们渡河。”
“他搞不好连一座‘高塔’都没见过。”麦特窃笑着说,兰德对他嘘了一声。那个窄脸的家伙将油灯举高,狐疑地向他们望了过来。
过了一会儿,那个人蛮横地说:“渡口只在白天开放,从没有在晚上走过船,更不要说这种雾天了。等太阳升起来,雾气散去再回来吧!”
他说完就转身要进屋,但岚抓住了他的手腕。渡船主面露怒容,但随着护法将一枚又一枚金币放进他的手心,高塔舔着嘴唇,慢慢向手心中金光闪烁的硬币低下了头,仿佛他无法相信自己眼中看到的东西。
“等我们到了对岸,再给你同样多的钱币,”岚说,“但我们现在就要过河。”
“现在?”渡船主咬着下唇,踮起脚望着雾气迷茫的黑夜,突然一点头,“那就现在。好吧,放开我的手腕。我必须把我的工人叫醒,你不会以为我能一个人把渡船拖过去吧?”
“我会在渡口等,”岚用刻板的语气说道,“不会等很久。”他松开抓住渡船主的手。
高塔师傅猛地将握满金币的手收到胸前,又向岚点了点头,随后就飞快地用屁股把门关上了。
第12章 渡过塔伦河
岚走下台阶,让众人下马,牵马跟着他穿过灰雾。众人只能信任这名护法的方向感。雾烟沉积在兰德膝盖的高度,让他看不见自己的双脚,三尺(注:“尺”是时光之轮世界里的长度单位,一尺等于三手)外的所有东西也都模糊不清。这场雾已经不像他们赶路时那样浓重了,但兰德依旧很难看清他的同伴们。
除了他们之外,街道上还看不见其他人,亮起灯光的窗子多了几个。雾气让它们变成一块块小光斑,而且往往这是房子唯一能够被看见的部分。能看到的房子都好像飘浮在一片云海之上,而且有些房子被淹没在浓雾之中,使得突出于雾气中的屋子看起来都像是方圆几里之内唯一的建筑。
兰德僵硬地移动着长时间骑乘后疼痛不堪的肢体,心里寻思着自己能不能用步行完成从这里到塔瓦隆的旅行。当然,走路应该不会比骑马更省力气,但现在他的双脚可能是全身唯一没那么酸痛的部位了。至少他更习惯于走路。
兰德唯一听到的话音是沐瑞回答岚时说的,“必须由你来应对他。他会记住太多信息,我无能为力。如果我在他的印象中太过突出……”
兰德厌烦地抖动着浸透了潮气的斗篷,尽量和同伴们靠在一起。麦特和佩林自顾自地嘟囔着,只有在不小心绊到什么东西时会惊呼一声。汤姆·梅里林也在低声叨念着,诸如“热饭”、“炉火”、“暖葡萄酒”之类的字眼不停飘进兰德的耳朵里。但护法和两仪师完全没理会这些人的反应。艾雯一言不发地走着,她挺直了背,高昂着头,她肯定是在强自压抑着身体的痛苦,兰德知道她的骑术绝对不比他更好。
她倒是在享受冒险生活了,兰德郁闷地想。他怀疑艾雯根本没注意到雾气、潮湿或寒冷这种小事。即使对同一种状况,寻求冒险的人和被迫逃命的人肯定也会有不同的感受。在走唱人的故事里,必定可以把在湿冷的浓雾中精疲力竭地狂奔、头顶有人蝠监视、背后有怪物追赶等等讲得非常刺激。兰德不知道艾雯是否感到刺激,他自己又冷又湿,而且很高兴能置身于一个村庄中,哪怕这是塔伦渡口。
突然间,兰德撞上某个巨大而温暖的黑东西,是岚的马。护法、沐瑞和其他人都已经停下了。他们都拍抚着自己的坐骑,与其说是在安慰那些马,倒更像是在安慰他们自己。雾气更薄了一些,足以让他们辨别出彼此的脸。他们的脚还隐藏在灰色的雾层中,那些村舍又全部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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