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亚尔摇摇头,耳朵上的茸毛都垂了下来。“你说真的?一切都变了,我了解的信息有一半都没用了。我希望没冒犯你,我相信你的两河是个非常好的地方。”
“有人告诉我,”兰德说,“那里曾经被称为曼埃瑟兰,我最近才知道这个名字,也许你……”
巨森灵高兴地竖起耳朵。“啊!是的,曼埃瑟兰。”他的耳朵又垂下了,“那里有一片非常好的树林。你们的痛苦在我的心中歌唱,兰德·亚瑟,我们没能及时赶到。”
罗亚尔在椅子上鞠了个躬,兰德也急忙鞠躬回礼。他怀疑如果不这样,罗亚尔会感觉受伤,至少罗亚尔一定会认为他很无礼。他怀疑罗亚尔仍然会忘记人类并没有巨森灵那样的记忆。罗亚尔的嘴角和眼角都低垂下来,仿佛正在分担兰德的痛苦,就好像曼埃瑟兰的毁灭并不是两千年前的事情,而是不久前刚刚发生的一样。而兰德如果不是听过沐瑞的故事,根本就不会知道两河还有过这样的历史。
过了一段时间,罗亚尔叹了口气。“时光之轮的转动,没有人能够知道,但你像我一样远离家乡,依照现在的状况,你的确已经走了很远一段路。当然,如果道还畅通的话……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告诉我,是什么让你走了这么远?也是因为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兰德张开口,想说他们来这里是为了看伪龙——但他没办法这样说,也许是因为九十岁的罗亚尔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比兰德年长的样子;也许是因为九十岁对巨森灵而言真的还只是少不更事的年纪。兰德已经有很长时间不敢和别人有敞开心扉的交谈了,所有人都可能是暗黑之友。麦特则只是沉陷在自身的思绪里,将恐惧堆砌成怀疑的壁垒,再无心和兰德有任何交谈。不知不觉,兰德告诉了罗亚尔那个冬日告别夜,不是只涉及暗黑之友的含混故事,而是那个破门而入的兽魔人,还有采石大道上的那只隐妖。
兰德仍然在对自己这样的讲述感到惴惴不安。他想要咬住自己的舌头,但宽慰的感觉却又从心中油然而生,这两种矛盾的心情让他的讲述变得断断续续。在煞达罗苟斯的那一夜,和朋友失散,不知道他们的生死。白桥的隐妖,汤姆的牺牲和他们的逃走。巴尔伦的隐妖。后来的暗黑之友。霍沃·古德,那个害怕他们的男孩,还有那个想要杀死麦特的女人。“鹅与王冠”外面的那名隐妖。
当他发觉自己竟然在用混乱的词句描述那些梦的时候,急忙惊骇地用力闭上嘴,他的鼻子里喷出沉重的气息。他警觉地看着巨森灵,希望巨森灵只认为那是他的噩梦。光明知道,这听起来真的只是一些噩梦,一些让听者也会做噩梦的噩梦。也许罗亚尔只是会认为他有点疯了,也许……
“时轴。”罗亚尔说。
兰德眨眨眼,“什么?”
“时轴。”罗亚尔用粗手指搔了搔耳背,稍一耸肩,“哈曼长老总是说我不知道认真听课,但有时候我是在认真听的。你肯定知道因缘编织的方式吧?”
“我从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兰德缓缓地说,“因缘就是因缘吧!”
“唔,是的,不过并不确切。要知道,时光之轮编织时代因缘,它使用的丝线就是生命。但因缘并不总是固定的,如果一个人想要改变自己的人生方向,而他在因缘中也有这样的空间,时光之轮就会将这样的改变编织进去。因缘中总是存在微小改变的空间,但有时候,因缘不会接受太大的改变,无论你如何努力。你明白吗?”
兰德点点头,“我可以住在农场,或是住在伊蒙村,这就是一个小改变。但如果我想成为国王……”他笑了,罗亚尔也咧开那张大得过分的嘴笑了起来,他洁白的牙齿简直像凿子一样宽。
“是的,就是这样。但有时候,改变会选择你,或者是时光之轮为你选择了改变。有时候,时光之轮会搅动一根或几根生命的丝线,这样的话,周围所有的丝线都会不由自主地因此而改变,以此再影响到更远的丝线。影响逐渐向外扩张,形成命网。而第一根引起变化的丝线就是时轴。你对这样的改变无能为力,除非因缘本身发生变化。命网——又被称作塔马阿艾兰,持续的时间从数个星期到数年不等,它的影响范围可能是一座城镇,甚或是整个因缘。亚图·鹰翼就是时轴。我想,路斯·瑟林·特拉蒙也是。”他发出一阵浑厚的笑声,“哈曼长老会为我感到骄傲的。他总是唠叨我只对游记感兴趣,但我的确有时认真听课的。”
“这样啊!”兰德说,“但我不明白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名牧羊人,不是亚图·鹰翼,麦特和佩林也不是。这……太荒谬了。”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你是时轴,毕竟我没有那种能力,但听你的故事,我几乎能感觉到因缘正在围绕你改变。没错,你是时轴,也许你的朋友们也是。”巨森灵若有所思地揉搓着宽大的鼻梁,最后,他自顾自地点点头,仿佛做出了决定。“我希望和你一起旅行,兰德。”
片刻之间,兰德愣在那里,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和我?”他失声惊呼道,“你没听到我说的……”他突然看了房门一眼,那扇门关得很紧,厚重的门板可以阻挡住任何声音,但兰德还是压低嗓音,“你不知道是谁在追杀我吗?你应该是想去看看你们的树吧!”
“塔瓦隆有一片非常好的树林,我听说,两仪师一直在悉心照料它。而且,我想看的并不只是树林,也许你不是亚图·鹰翼,但至少在一段时间里,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会围绕你而变化,也许这种变化现在就发生着。就连哈曼长老也会想看到你的。”
兰德犹豫着,能多一个旅伴当然是好事,现在和麦特在一起和孤身一人几乎已经没有区别了。巨森灵的出现让他感到安慰。也许罗亚尔是一名太过年轻的巨森灵,但他拥有那种不为外物所动的镇定,就像谭姆一样。而且罗亚尔去过许多地方,又见多识广。兰德看着耐心等待他回答的巨森灵,即使坐在椅子上,他也比大多数男人站立时更高。但是该如何掩藏住几乎有十尺高的同伴?兰德叹了口气,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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