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森点点头。“降落吧。”
奥克斯利在海滩附近的水面上来回地飞了两次,确定那里没有什么足以划破飞机机腹的暗礁或水下岩石。飞机下降到低空气流中,最后落到蓝色的海水上,卷起一排排和缓的波浪,就像一艘在滔滔湖水上行驶的快艇。螺旋桨在阳光下闪着亮光,把一排排浪花甩到机冀上。
在水的阻力下,飞机的速度很快就慢了下来。奥克斯利慢慢地拉回减速杆,让惯性把飞机往海滩的方向推去。在离岸46米的地方,他把飞机的轮子放到了水中。轮胎很快就触到了逐沥向岛的方向升高的海底沙地。两分钟之后,整个机身从一排低低的浪中露了出来,像一只全身滴水的鸭子似地上了岸。
奥克斯利关掉引擎,螺旋桨越转越慢。最后停了下来。这时,两个渔夫从一间用漂流木搭成的小屋里走出来,呆呆地盯着飞机看。舱门打开了,萨拉森走了下来,踏在白色沙滩上,后面跟着莫尔,最后是奥克斯利,他把舱门和货舱关紧,并锁上了门。为求安全起见,萨拉森慷慨地付钱给渔夫,请他们看守飞机。随后,他们使出发了,顺着几乎看不见的小道向岛的顶部爬去。
刚开始时,小道很容易走,但越靠近山顶,坡度就越陡。海鸥在他们头上高高地飞过,大声呜叫着,用小而亮的眼睛盯着这几个大汗淋漓的人。这些鸟靠着尾羽掌握飞行的方向,它们展开仿佛静止不动的翅膀,追逐着上升的暖流,飞起来非常壮观。一只特别好奇的鸟儿扑向莫尔,在他肩膀上撤下了些粪便。
这位人类学家正忍受着酒精与疲劳的双重折磨。他麻木地看看弄脏了的衬衫,累得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萨拉森咧嘴笑着,向那只海鸥敬了个礼,爬过一块挡在路上的巨石。蓝色的大海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往海峡对面望去,那儿是白色的郊狼沙滩,再远一些则是卡多纳尔山。
莫尔停住了脚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如雨下:奥克斯利抓住他的手,一直把他拖上平坦的山顶。他好像马上就要垮了。
“没人告诉过你攀岩时不能喝醉酒吗?”
莫尔没有理睬他。突然间,他的疲劳顿时消失,又绷紧了身子。他眯着眼睛,仍然是一副醉鬼的模样。他把奥克斯利推到一边,踉跄着走到一块有小型汽车般大的岩石前,那岩石被粗糙地刻成一种动物的形状。他像醉鬼看到幻觉一样,跌跌撞撞地绕着石像走了一圈,用额抖的手抚摸着粗糙不平的岩石表面。
“一条狗,”他喘着粗气说,“这只是一条傻乎乎的狗。”
“你错了,”萨拉森说,“这是头郊狼。这个海湾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迷信的渔夫把它刻在这儿当作一个偶像,希望在他们出海时它能保佑他们的船员和船只。”
“你干嘛对一块古老的石刻这么感兴趣?”奥克斯利问。
“我是人类学家,原始的刻像是重要的知识来源。”
萨拉森观察着莫尔。有一下子,他眼里的厌恶消失了。醉醺醺的教授已经泄露出找到藏宝地点的线索,这点他毫不怀疑。
萨拉森冷冷地想,他现在就可以杀了莫尔。真该把这个小个子男人从岛西面的峭壁上扔到下面的海浪里去。有谁会注意呢?尸体很可能会被海潮带走,成为鲨鱼的美餐。当地墨西哥政府恐伯根本就不会派人调查这件事。
“当然,你已经意识到了吧,我们不再需要你的服务了,对不对,亨利?”这是萨拉森第一次叫莫尔的名字。他的口气听起来十分亲密,但却一点儿也不悦耳。
莫尔摇摇头,带着一种极不自然的冷漠表情说话了。“没有我,你们永远也找不到。”
“可怜啊,你还在吓唬人呢,”萨拉森冷笑道,“现在我们知道了,要找的是个有雕像的岛,而且我敢断定,那是座古老的雕像,你还能为搜寻工作作些什么贡献呢?”
莫尔的醉意不见了。他突然清醒得像个法官。“石雕像只不过是印加人设下的头一个标志,还有好几个呢。这些都得译出来。”
萨拉森冷酷而阴险地一笑。“你现在不会对我撒谎吧,亨利?你不会骗我和我的弟弟说巴格岛不是藏宝地吧?那样你以后就能自己一个人再来挖宝了。我真诚地希望你没有这个念头。”
莫尔瞪着他,眼睛里本该充满恐惧的,但实际上却只有厌恶。“炸平这个岛好了,”他耸耸肩说,“看你能得到些什么。把这座岛夷为平地吧。如果没有一个知道秘密标志的人,哪怕是再过一千年,你也找不到华斯卡宝藏的影子。”
“他也许是对的,”奥克斯利平静地说,“要是他撒谎,我们可以自己回来挖。无论如何都是我们较占优势。”
萨拉森阴冷地一笑。他看透了亨利·莫尔在想些什么。这位人类学家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时机,想利用这次搜寻把宝藏据为已有。但萨拉森也有自己的计划,他已经考虑到了各种击能性。目前他看不出莫尔能有什么办法带着几吨金子奇迹般地逃走。除非莫尔有个他看不透的计划,否则这完全不可能。
萨拉森压下了自己的怒火,他知道现在需要的是忍让和耐心。他在莫尔的背上拍了拍。“原谅我的冒失。我们回到飞机上去吧,今天就到这儿。我觉得我们都需要洗个冷水澡,喝杯烈酒,再吃上一顿丰盛的晚餐。”
“阿们,”奥克斯利说,“我们明天再继续吧。”
“我知道你们已经看到了希望,”莫尔说,“我会为你们指路的,你们这帮家伙只要守信用就行了。”
他们回到停放飞机的地方,萨拉森第一个钻了进去。他弯腰拿起莫尔放在一旁的酒杯,摇了摇,把最后几滴酒倒在舌头上。没想到竟然是水,不是酒。
萨拉森默默地骂着自己。他竟然没有意识到莫尔是个多么危险的人物。如果莫尔不是想欺瞒所有的人,让大家都觉得他毫无恶意的话,他为什么要装成醉鬼呢?他慢慢地意识到,亨利·莫尔完全不像他表面看上去的那样。他不仅是个受人尊敬的著名人类学家,身上还有更多看不见的东西。
米琪·莫尔从铺了蓝色瓷砖的游泳池里走上来,舒舒服服地躺在躺椅上。她穿了件红色比基尼泳装,苗条的身体展露无遗。阳光暖洋洋的,她没有擦干身体,反而让水珠留在身上。她抬头望望主楼,示意一个仆人为她再拿杯酒来。她旁若无人,好像自己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一样,一点也不在乎于各处巡逻的带枪士兵;她的举止简直不像个被当作人质的人。
庄园的房屋建在游泳池和一个长满各种热带植物的大花园周围。所有的大房间都有阳台,都能看到如画的大海和瓜伊马斯镇。当男人们乘着飞机来回地在加利福尼亚湾里搜寻宝藏时,她非常高兴能在游泳池周围或在她那间自然采光、有着屋外阳台和按摩浴缸的卧室里休息。她从一张小桌上拿起手表来。5点钟了。那对兄弟和她的丈夫就快要回来了。想到丰盛的地道晚餐,她愉快地舒了口气。
女仆端来了水果酒,米琪一直喝到杯里只剩下冰块,才躺下来打算小睡一会儿。就在她觉得自己将要醒来时,听见一辆汽车从通往城里的路上开过来,停在庄园的前门外。
过了一会儿她醒了,皮肤上凉凉的,她觉得太阳好像躲到云彩后面去了。她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男人正站在一旁俯视着她,影子投在她的上半身,使她吓了一跳。
那只盯着她的眼睛就像是黑色的死水潭,毫无生气,那张脸也好像作不出任何表情一样。这个陌生人显得很憔悴,看上去已病了很长一段时间。仿佛有阵冷风吹过她的全身,米琪打了个寒颤。奇怪的是,他全然没有注意她那裸露的身体,却直直地盯住她的眼睛。她似乎觉得,这个人一直看到了自己的内心深处。
“你是谁?”她问,“你是为佐拉先生工作的吗?”
几秒钟之后他才答话。他讲话的时候,嗓音很怪。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我叫图帕克·阿马鲁。”
然后他转身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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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秘鲁的主要港口卡廖是弗朗西斯科·皮萨罗于1537年兴建的;此后,它迅速发展成为输出从印加帝国掠夺来的金银财宝的主要海港。而西班牙人对秘鲁的征服,其起始与终止则几乎都发生在同一个地点,也就是这个港口。西班牙的最后一批军队于1825年在卡廖港向西蒙·博利瓦尔缴械投降,使得秘鲁自印加帝国灭亡以来第一次成为一个主权国家。现在,卡廖与利马已合而为一,组成了一个面积广大、拥有近650万人口的大都市。
卡廖和利马位于安地斯山脉西麓的低洼平原,年降雨量仅有41毫米,因此这使得其周围的地区成为世界上低纬地带最寒冷干燥的沙漠之一。冬季的雾气仅能养活一层薄薄的地被植物、牧豆树和其它少量植物。除了温度很高之外,这一带惟一的水源是发源于安地斯山的几条小溪和利马克河。
深水号绕过圣劳伦佐岛——这个近海大岛是保护卡廖港的天然屏障——之后,史都华船长下令放慢航速。这时,一艘汽艇开到深水号旁,港口领航员跳上舷梯,攀到船上。在他把深水号安全引入主航道之后,史都华又回到舰桥的指挥位置上,轻松娴熟地将这艘大型考察船慢慢地靠上了主要的客运码头。。在他的密切监督下,船员们把泊缆拴到了粗大而锈迹斑斑的系缆柱上。接着,他关掉了自动控制系统,透过电话命令轮机长关闭主机。
所有站在船栏后的人都惊讶地看到,码头上拥挤着一千多人。除了一部分全副武装的军事安全部队和一支警察分队之外,当下船踏板放下时,一群电视记者和报社的新闻摄影记者一拥而上,争抢有利的拍摄位置。这群记者的后面站着一群笑容可掬的政府官员,再往后则是那些考古系大学生的父母,他们正欣喜地挥动着手臂。
“还是没有新奥尔良爵士乐队在演奏《等待李将军》。”皮特以失望的口气说道。
“什么也比不上一群兴高采烈的当地人更能让人从沮丧中摆脱出来。”乔迪诺盯着眼前这一出乎意料的盛大场面说。
“我从未想到会来这么大的一群人,”香侬用敬畏的口气低声说道,“我真不敢相信,这消息会传得这么快。”
迈尔斯·罗杰斯的脖子上挂着3部相机。他举起其中的一部,开始抢拍。“依我看,秘鲁政府的一半官员都出动了。”
码头上洋溢着一种兴奋莫名的气氛,儿童们挥舞着秘、美两国的国旗。当那些考古系的大学生爬上舰桥侧翼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学生们认出了各自的父母,又是挥手又是大声喊叫。只有史都华看上去有几分不安。
“我的天啊,我希望他们不会全涌到我的船上来。”
“如果这么多的人要上船,你还真拦不住,”乔迪诺耸耸肩,“你最好降下旗子,求他们发发慈悲。”
“我以前告诉过你们,我的这些学生都来自于有影响力的家庭。”香依高兴地说。
这时,谁也没注意到,一个戴着眼镜、手提公事包的矮个子男人动作敏捷地挤过拥挤的人群,又悄悄溜过了警卫人员的警戒线。谁都没来得及阻拦,他就已经跳上了正在往下放的踏板,来到皮特和乔迪诺的面前,咧嘴一笑。
“应当谨慎小心,为什么你们总是记不住这一点?”
“我们正千方百计地尽量不与舆论界作对,”皮特说,他咧开嘴微笑着,拥抱住这个矮个子,“见到你真高兴,鲁迪。”
“看来我们是没办法把你摆脱掉了。”乔迪诺热情地说。
鲁迪·格恩是美国国家水下海洋局的副局长。他和史都华握了握手,又被介绍给香依和罗杰斯。“如果我在这场欢迎仪式开始之前把这两个家伙借走,你们不会介意吧?”他彬彬有礼地问。
还没等对方回答;他就跨进一扇小门,顺着通道往下走去。格思曾经协助设计深水号,所以对这艘船的甲板结构相当了解。他在会议室门前停了下来,推开门走了进去。他直接走到一张长方形桌子的首席位置,然后从他的公事包里取出一本密密麻麻记满了字的记事簿。这时,皮特和乔迪诺也各自在皮椅上坐了下来。
虽然乔迪诺和格恩两人的个头都不高,但他们的外表却相去甚远,就像一只长臂猿与一条斗牛犬截然不同一样。格思细致轻盈,宛如一个小姑娘,而乔迪诺则身体粗壮,浑身都是肌肉。他们在智力上也各具特色,乔迪诺机智而富有市井人的聪慧,格恩则是一个纯粹的天才。他在海军官校就读时成绩总是名列前茅,毕业之后当过海军军官。且很有希望晋升为高级官员。但是他最后在国家水下海洋局的水下科学与军事科学之间选择了前者。他患有高度近视,必须借助沉甸甸的眼镜才能看清周围的一切,可是在200码以内,哪怕是最轻微的动作也逃不过他的双眼。
皮特第一个开口讲话。“为什么那个狂人会派我和艾尔到那个臭气薰天的石灰岩去打捞一具尸体呢?”
“这个要求是美国海关总局提出的。他们向桑德克上将发出紧急求援电报,要求借用他最精干的人员。”
“这也包括你在内喽。”
“我本来可以推辞掉,只要说我手头上的几项工程没我在场会被迫停止,上将就会毫不考虑地另派他人。但是有个告密者把你未经批准就准备去厄瓜多尔的荒野中寻找一艘失踪的运宝大帆船一事泄漏给了我。”
“肯定是海勒姆·耶格尔干的,”皮特指出,“我真不该忘记,你们俩的关系就和弗兰克与杰西·詹姆斯(译注:美国西部的著名歹徒,专门从事抢劫银行和拦截火车的犯罪活动)的关系一样密切。”
“于是我忍不住放下了华盛顿的工作,为的就是给自己的工作加一点冒险色彩。所以,我毛遂自荐,接受了这’项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前来向你们简短介绍一下海关总局的这个计划,并且加入你们的行列。”
“你是说,你向桑德克吹嘘了一下你的本事,然后就悄悄赶来了?”
“让每个参与此事的人感到欣慰的是,桑德克还不知道寻找运宝大帆船的事,至少现在还不知道。”
“他可不是个会轻易受骗的人。”乔迪诺严肃地说。
“他不会长时间地被蒙在鼓里,”皮特补充道,“也许他已经识破了你的意图。”
格恩不屑一顾地挥了挥手。“你们俩尽管放心。由我而不是由某个不了解你们这场恶作剧的可怜虫来指挥此项任务,对你们会有利许多。海洋局任何一个别的官员都可能会高估你们的能力。”
乔迪诺作出一副恼怒的样子。“我们怎么能把他称为朋友呢?”
“海洋局能为海关总局的这项特殊任务做些什么呢?”皮特问。
格恩将一叠文件摊开在桌子上。“这件事很复杂,但与抢掠古文物有关。”
“那不是有点超出我们的职权范围了吗?我们的工作是水底探险与研究。”
“为抢占水底考古地盘而进行破坏性活动就是我们的工作。”格恩非常认真地说。
“打捞米勒博士的尸体又与此事有何关系呢?”
“这只是我们与海关总局的第一步合作。一位世界知名的人类学家被杀是他们采取这一行动的根本原因。他们怀疑,谋杀者可能是某一个国际犯罪组织的高层成员。他们需要起诉的证据,也希望能透过谋杀者找出整个盗窃走私活动的主要策划者。至于那个祭潭,海关总局和秘鲁当局都相信,已经有一大批文物被人从潭底捞上来,并运到世界各地的黑市接收站去了。由于米勒发现了这个盗窃活·动,因此才有人决定杀人灭口。他们需要我们,尤其是你和艾尔,你们要到潭底寻找罪证。”
“那么,我们寻找失踪运宝大帆船的计划呢?”
“我们先完成祭潭的这项工作,之后我会从海洋局的预算中拨一小笔款项,用以资助你们的探寻工作。我能承诺的就只有这些。”
“如果上将将你这个计划扼杀了呢?”乔迪诺问。
格恩耸了耸肩。“他是你们的老板,也是我的。我是个老水兵,—我会服从命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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