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幸运,”她啪地一声合上急救箱,“那颗子弹只划破了一点皮。”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急救室的春天》影集中扮演过什么角色?”香侬笑了笑。“我和五个兄弟一块在农场上长大,他们总是想办法把自己弄伤。”
“是什么使你选择了考古学呢?”
“在我家麦田的一角有一个印第安古墓。我常常在那儿挖出弓箭头。上中学时,为了写一篇读书报告,我找到一篇有关发掘南俄亥俄霍普威尔印第安墓地的文章。读完之后颇受启发,便开始挖掘我家农场上的那个墓地。我挖出一些陶瓷碎片和四具56楼,于是就着了迷。不过,那时根本算不上什么专业性发掘。我是在大学里才学会正确的发掘方法的。安地斯山中部的发达文化深深吸引了我,我下定决心,要专门从事这一领域的研究工作。”
皮特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你第一次遇见米勒博士是在什么时候?”
“大约6年前,我攻读博士学位时,与他有过短暂的接触。我听过他的一次讲座,讲的是起始于哥伦比亚和厄瓜多尔边界,延伸到智利中部的长约5000公里的印加公路系统。正是他的研究工作启发了我,我才把我的研究集中到安地斯文化上。从那之后,我曾多次来到这个地区考察。”
“那么,过去你和他并不很熟悉喽?”皮特问。
香侬摇摇头。“像大多数考古学者一样,我们都埋头于自己最喜欢的计划之中,偶尔也通过几封信,互通一下讯息。大约六个月前,我邀请他参加此次考察,并负责秘鲁大学生志愿者的指导工作。当时,他的旧计划已经完成,而新计划尚未开始,所以就接受了邀请。之后,他主动要求提前五周从美国飞抵秘鲁,以做好考察的准备工作,安排我们入境,并着手筹集设备和供给品。胡安·查科和他一起工作。”
“你来到之后,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变化!”
香侬的目光中透出一丝好奇。一这是多么奇怪的问题。”
“比如说他的长相、他的举止。”皮特追问。
她想了一会儿。“自从在菲尼克斯见面之后,他蓄了胡髭,体重也减轻了15磅。现在我想起来了,他很少摘下太阳眼镜。”
“他的嗓音有些什么变化?”她耸了肩。“也许低沉了些。我当时认为他患了感冒。”
“你注意到他戴着戒指没有?一枚镶嵌着一块硕大琥珀的戒指?”
她眯起眼睛。“一颗有六千万年历史,中间是一小块原始蚂蚁化石的黄色琥珀吗?博士很为自己能拥有这枚戒指而感到骄傲。我记得他在办印加公路系统考察讲座时就戴着这枚戒指,但在祭潭那儿时,戒指却没有戴在他手上。我问他戒指怎么不见了时,他说体重减轻后,戒指套在手上有些松了,因此把它留在家里,让人调一下尺寸。你是怎么知道博士的戒指的?”
皮特一直戴着他从祭潭底那具尸体上所取下的琥珀戒指,不过他一直把镶有琥珀的一面戴在手指内侧,没让人发现。他默默地把戒指摘下来,递给了香侬。
她举起戒指,对着从一扇圆窗外射进来的光线,惊奇地盯着镶嵌在琥珀中的古代小昆虫。“你从哪儿……?”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假冒博士的那个人杀死了他。顶替了他的位置。你们把这个骗子当作是博士,因为你们没有理由不那样做。你们从没想到会有这么一种诡计。那个谋杀者犯的惟一错误是,他把博士的尸体抛入石灰岩洞时,忘了取下这枚戒指。”
“你是说,在我们离开美国之前,博士就已经被人杀害了吗?”她困惑不解地说。
“这件事发生在抵达营地之后的一、两天之内,”皮特解释说,“从尸体的情况来看,他肯定已在水中泡了一个多月了。”
“真奇怪,我和迈尔斯竟没发现他的尸体。”
“这不奇怪。你们直接下潜到相邻洞穴的通道前面,并且随即被吸进洞中去了。我是从另一侧潭壁下到潭底的,在激流扑向我之前,我有时间进行全方位搜索,以寻找两具我认为是刚死去的人的尸体。然而,我找到的却是博士的遗体和一位16世纪西班牙士兵的遗骨。”
“那么,博士真的遇害了。”她说,脸上浮现出恐惧的神情。“胡安·查科一定知道此事,他是我们这个计划的联络员,而且在我们来之前一直和博士一起工作。他有可能参与此事吗?”
皮特点点头。“就是在他的默许下发生的。如果你走私珍贵的古代文物,有谁比一位享有国际声誉的考古学家和政府官员更适合做通风报信者和挂名负责人呢?”
“那么,那个骗子又是谁呢?”
“索尔波马查科的另一个间谍,这是个狡诈的骗子。在阿马鲁的协助下,他上演了一出惨谊杀害的好戏。他也许是这个组织的重要人物之一,是个喜欢使用卑鄙手段的家伙。我们可能永远无法弄清楚这其中的真相。”
“如果是他杀害了博士,应该对他处以绞刑。”香依说,她那双淡褐色的眼睛里闪着怒火。
“我们至少能把胡安·查科送上秘鲁法庭——”皮特浑身一激愤,迅速转过身去对着驾驶舱。乔迪诺正驾驶飞机作大幅度的侧翼盘旋。“出了什么事?”
“一种直觉,”乔迪诺回答道,“我刚才决定作360度盘旋飞行,以检查一下我们的机尾。幸亏我对震动声很敏感。我们有个伙伴了。”
皮特费力地站起身,回到驾驶舱,小心冀翼地抬起那条伤腿,坐进副驾驶员的座椅。“是土匪还是好人?”
“到庙宇去拜访过我们的那些朋友并没有被你那套奇克里约的把戏所蒙骗。”乔迪诺的手没有离开操纵杆。他向左侧挡风窗外点了点头,那儿有一架直升机正从一座低矮的山脊上飞过。
“他们一定是猜出了我们的飞行路线,趁你减速节油时追了上来。”皮特推测说。
“由于没有空对空飞弹发射架,”乔迪诺说,“他们只能用步枪把我们击落……”
突然间,敌机敞开着的前舱门中火光一闪,喷出一股黑烟。一颗火箭弹飞过天空,擦过直升机的机首呼啸而过。皮特和乔迪诺似乎觉得,他们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这颗火箭弹。
“你说的不对”,皮特喊道,“他们有一个40毫米口径火箭弹发射架。就是他们攻打庙宇时所用的那个。”
乔迪诺猛地拉了一下油门变距杆,让飞机骤然上升,并且把油门关好,以防被敌方射手肝上。“握紧步枪,拦截他们,直到我飞人海岸上空的低云层中。”
“真倒霉!”皮特用压过发动机的轰鸣声喊道。“我把步枪扔了,我的柯尔特手枪也没子弹了。你们有谁带枪了?”
乔迪诺又让飞机作了一次大幅度飞行动作,微微点了一下头。“我不能代表他们讲话,但你会在舱壁旁的一个角落里找到我的步枪。”
皮特从座椅扶手上取下一副发报用耳机,戴在耳朵上。随后,他挣扎着离开了座椅。飞机急转弯时,他双手紧紧抓住驾驶室两边的门框。他把耳机插头插进舱壁上的一个插座中,对乔迪诺喊道,“戴上耳机,这样我们在防卫时才可以协调行动。”
乔迪诺没有回答。他用力踩住左边的踏板,让飞机在低平转弯时向外滑去。他仿佛在玩魔术,一面把耳机戴在耳朵上,一面平稳地操纵着飞机。又一颗火箭弹飞来,他不由自主地缩起脑袋躲避着。火箭弹从飞机机腹下不足一公尺的地方飞了过去,撞在一座小山的岩壁上爆炸了。
皮特一边抓住凡是能够得着的把手,一边脚步蹒跚地向客舱侧门走去。他拉开门闩,把门敞开。此时,香依脸上流露出的关切盖过了恐惧。她拖着一根捆扎货物的绳子,从机舱的地板上爬过去;当皮特伸手去摸曾被乔迪诺用来打昏秘鲁飞行员的自动步枪时,她把绳子的一头系在了他的腰上,接着又把另一头栓在了一条横杆上。
“现在,你就掉不出去了。”她喊道。
皮特笑了笑。“我不值得你这样关心。”他平卧在机舱地板上,把枪瞄准门外。“我准备好了,艾尔。给我个射击机会吧。”
乔迪诺设法让飞机来回盘旋,以便皮特能够面朝进攻者的背面。由于两架直升机的客舱门都在同一边,那个秘鲁飞行员也遇上了同样的麻烦。他曾、想冒险打开始壳式后舱门,让那些佣兵枪手连续射击,形成一条火力线。但那样将会降低飞行速度,难以灵活地操纵飞机。两位飞行员各自驾驶着自己的飞机,在空中作出卜连串飞机设计者从未想到的复杂动作以抢占有利位置,就好像两架破旧的战斗机正卷入一场混战中似的。
乔迪诺想,他的对手是专业飞行员,对飞行技巧了若指掌。由于在火力上不如这帮佣兵,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老鼠,在被猫当作快餐吃掉之前还要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他把目光从仪表板上移开,迅速瞥了一眼对手;接着又朝下望了望地面,以确保飞机不会撞到低矮的山脊或是树丛上。他又拉回了油门变距杆,加快了旋翼叶片在潮湿空气中的转速。直升机直插高空,敌方的飞行员也紧随其后;但是,乔边诺接着便落下机头,用力踩住右边的方向踏板;飞机猛然加速,侧着机冀钻到敌机的下面,给皮特创造了一个直接射击的机会。
“快!”他对着话筒喊道。
皮特没有瞄准驾驶舱内的飞行员,而是对准敌机旋翼叶片下面的引擎盖,扣动了扳机。枪响了两下,便没声音了。
“怎么回事?”乔迪诺问,“怎么不开枪了?我冲到了底线,你却把球踢歪了。”
“这枪里只有两发子弹。”皮特厉声回答道。
“我从阿马鲁的枪手那儿拿来这把枪时,并没工夫数数有几颗子弹。”
皮特又气又恼;他取出弹匣,看到里面已经空了。“你们有谁带枪了?”他朝罗杰斯和那些吓呆了的学生们喊道。
罗杰斯把自己结结实实地栓在了座位上,两条腿紧紧地顶住舱壁,以免被乔迪诺的粗野飞行动作展得到处乱撞。此刻,他摊开双手说:“我们急着上飞机,把枪都扔了。”
就在这时,一颗火箭弹打穿左侧窗子,冒着火光飞过机舱,从对面的舱壁上钻了出去。它没有爆炸,也没有伤到任何人。按照设计,这种火箭是用来对付装甲车和地下碉堡的,所以当它穿过薄薄的铝台金和塑胶时并没有爆炸。皮特不安地想,如果它打在涡轮上,那就全完了;他迅速地把舱内各处扫视了一遍;发现所有的人早已解开了肩上的安全带,蜷缩在座椅底下的船板上,仿佛那些帆布带和小小的管状支垫物能够挡住四十公厘口径的穿甲火箭弹似的。剧烈摇晃的飞机把他撞到了门框上,气得他骂了一声。
香侬注意到皮特脸上的愤怒,以及他把打光子弹的步枪扔出舱门时的绝望表情。不过,她依然盯着他,目光时充满了绝对的信任。在过去的24小时中,她逐渐地了解他,知道他是一个不轻易认输的男子汉。
皮特看到了这目光,被激怒了。“你指望我干什么,”他质问道,“跳到空中,用驴子的领骨把他们的脑袋撞碎吗?或者,如果我向他们投掷石块,他们就会走开——”他突然停住了,目光落到一个救生艇上,咧开大嘴,狂笑起来。“艾尔,你听到我讲话了吗?”
“我有点忙,没空说话。”乔迪诺神情紧张地回答道。
“让这架古董飞机侧向左翼,飞到他们头上去。”
“不管你在盘算什么,都快一点儿。等到他们的火箭弹击中我们的机头,或者我们的油用光了,可就太晚了。”
“应观众要求,”皮特说,又变得和以前一样兴奋不已,“德克·皮特和他对抗死神的神技又再度复活啰。”他扯开把一艘救生艇系在舱板上的扣带。鲜艳的橘黄色救生艇上用英语标着20人用漂流器具、重约45公斤的字样。他叉开双腿站立着,从舱门探出身去,香侬刚才绑在他腰上的绳子紧紧扯住他。他把没有充气的救生艇举过肩膀,等待着时机。
乔迪诺感到有些累了。直升机的驾驶员必须集中精力,双手连续操纵,以使飞机能够停留在空中。这是因为飞机飞行时会产生一千种互相排斥的作用力。一般的规则是,飞行员单独驾驶一个小时,然后让位给副手。而乔迪诺坐在操纵装置前已经有一个半小时了。在过去的36个小时中,他一直没有休息,现在又驾着飞机满天翻滚,这种紧张的操作正迅速消耗他剩余的体力。在大约6分钟的时间里——这在一场混战中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成功挫败了对手枪占有利位置的企图,使他们的火箭弹发射人员没有获得任何准确射击的机会。
敌机从乔迪诺最易遭受攻击的玻璃驾驶舱旁飞了过去。在那一瞬间,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个秘鲁飞行员。那人戴着空战头盔,闪着一副白牙,还向他招手。“那个狗杂种在嘲笑我呢。”乔迪诺愤怒地喊道。
“那些狗娘养的家伙认为这场追击很有趣。”乔迪诺粗野地说。他知道自己必须干什么,他已经注意到,敌方飞行员的驾驶技术中有一个微妙的可乘之机,那就是他在左弯时会毫不犹豫,但在向右拐时却慢了半拍。乔迪诺佯装向左,却出其不意地抬起机头,拐到了右边。敌方飞行员上了当,往左飞去,但对乔迪诺骤然爬升、急拐到相反方向的战术却反应太慢。当他还没来得及掉转方向时,乔迪诺已经转了回来。飞到了他的上方。
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皮特的机会来了。他把时机掌握得分秒不差。他双手轻轻地把救生艇举过头顶,仿佛那是一个沙发坐垫。当秘鲁直升机从他的下方掠过时,他把救生艇从敞开的舱门里扔了出去。这个橘黄色的圆团以保龄球般的冲力砸了下去,在离敌机机冀前端两公尺的地方砸穿了一个正在高速旋转着的旋翼叶片。这个叶片一下子粉碎成无数个金属薄片,在强大的离心力作用下,朝四面八方飞旋出去。失去平衡之后,剩下的四个叶片越转振动越大,最后也从旋冀轴上细雨般地飞离而去。
这架庞大的直升机在空中悬浮了片刻,朝后一仰,然后以每小时190公里的速度头朝下地冲向地面。皮特从舱门中探出身体,着迷地观看着秘鲁飞机穿透树丛,撞到离一座小山的峰顶仅几公尺的山坡上。闪着火光的金属碎片飞溅而起,旋即又落人树丛之中。坠毁的飞机右冀朝下地躺在地上,就像一堆扭成麻花状的废金属。紧接着,一团火球升因而起,飞机在烈焰和黑烟的乌黑中消失了。
乔迪诺轻轻地拉回油门杆,在黑烟上空慢慢盘旋了一周,他和皮特都没发现任何幸存者;“一架飞机被一艘救生艇从天上击落,这应该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乔迪诺说道。
“这是即兴表现。”皮特微笑着,向香依、罗杰斯和那些恢复了勇气、正鼓掌叫好的学生们躬了躬身。“即兴表演。”他接着又补充道,“艾尔,你的驾驶技术太棒了。要不是你,我们大家早已没命了。”
“哪里,哪里。”乔迪诺说。他把机头调转向西,并减小油门,以便节省燃料。
皮特关紧舱门、插上门闩,然后从腰间解下香侬系的绳子,回到驾驶舱里。“我们的燃料情况怎样了?”
“燃料?什么燃料?”
皮特从乔迪诺肩上探过身,看了看燃料针。两个红色警报灯都在闪动。他也注意到了自己朋友那满脸的倦意。“你休息一会儿,让我替你一下。”
“不用了,我已经开了这么长的时间了。我要在油箱的油用完之前,带你们走完这剩下的一点路程。”
皮特没有浪费气力争辩。他一直很钦佩乔迪诺的勇猛镇定以及他那种坚强的忍耐力。他走遍天涯海角也不可能再找到另一位像乔迪诺这样粗壮结实的意大利朋友了。“好吧,你对付它吧。我要一直坐在这儿,祈祷上帝送来一阵尾风。”
几分钟之后,他们越过海岸线,向大海深处飞去。下面是一个白色沙滩环绕的小海湾,海湾四周是一片点缀着迷人草坪与一个大游泳池的休闲胜地。正在作日光浴的游客仰面望着这架低空飞行的直升机,朝它挥着手。皮特也百无聊赖地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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