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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学东渐的文化冲突及其反思

时间:2013-11-21 10:06:58  来源:  作者:李宏伟
  随着洋务派中的激进人士所提倡的西学范围日渐扩大,层次日益深入,“中体西用”却逐渐成为从“大本大原”处学习西方的羁绊。中国的现代化运动注定了我们不能仅仅停留在传统文化改造的“器物”层次,而必须走向传统文化改造的制度、观念层次。综观中国现代化历程中的文化改变,可以大致地区分出以下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浅表的“器物”层改变。传统文化的改造从吸收西方近代文化的器物、技术开始,学习西方文化的“坚船利炮”就在这一层次。第二阶段,中间制度层的改变。康有为和梁启超等人所从事的“变法维新”属于这一层次。第三阶段,内核的观念层改变。指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价值观念、伦理道德规范的挑战。吴又陵、早期的胡适以及大批新文化运动的知识分子努力就属于这一层次,“打倒孔家店”是其中的重要内容。在文化的三个层次中,器物层的改变最易,也常常是率先改变;观念层的改变最难,也常常是文化攻坚战中的最后堡垒,文化价值观念的冲突在这一层次上也表现得最为剧烈。
  现代化作为一个世界历史过程,体现出西方工业文明的文化价值扩张过程,因而所谓中西文化冲突,归根结底还是价值观念冲突。价值观念作为文化模式的内核,是文化认同最深刻、最稳定的基础,任何民族都不会也不可能以完全放弃传统文化价值为代价来换取现代化。换言之,现代化只能是基于民族文化传统基础之上的文化交流、摩擦、冲突、整合、再生的过程。中国以道德立国的文化传统与西方功利至上的资本主义精神,在价值理想上形成了尖锐冲突。如康有为的“西方物质,中国道德”,梁启超的“西方物质文明,东方精神文明”,孙中山的“西方科学,中国国粹”,梁漱溟的“西方理智,中国理性”,等等,表达出的都是物质与精神、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经济价值与人文价值之间的分立、矛盾、冲突。中国现代化运动的目标,在于寻求一条科技理性与人文价值相统一、“义”与“利”兼顾的健全的社会进化之路。从原则上规定“取利避害”并不难,难的是在“运作”上如何实现这一目标。中国早期现代化运动的失败就在于消极“避害”重于积极“取利”,道德不是成为规范、推进现代化进程健康发展的积极因素,而是成为阻碍、遏止其发展的消极因素,甚至是反动因素。
  2 科玄论战
  如果说洋务运动还只是停留在对西方文化、科学的器物层次理解的话,那么“科玄论战”则是在价值观念、人生意义的深层次上对于西方文化、科学精神的探讨。1923年2月,张君劢在清华大学做了题为“人生观”的讲演,认为人生观有不同于科学的特点,人生观的解决,“决非科学所能为力,惟赖诸人类之自身而已”。同年4月,丁文江在《努力周刊》上发表《玄学与科学》一文,批驳张君劢的观点,认为人生观要受科学规律、科学方法的支配、影响,于是论战遂起。随着论战的展开,形成了以张君劢、梁启超等为代表的“玄学派”;以丁文江、胡适、吴稚晖等为代表的“科学派”;后期马克思主义者陈独秀、瞿秋白等也著文参战,主要支持科学派反对玄学派,可称之为“唯物史观派”。这场论战的直接导火索是张君劢的讲演,但其背后却有着深厚的思想文化背景。
  早在新文化运动兴起之初,陈独秀等人就举起了学习西方的“民主”和“科学”旗帜。陈独秀指出,“科学之兴,其功不在人权说下,若舟车之两轮焉”,“国人而欲脱蒙昧时代,羞为浅化之民也,则急起直追,当从科学与人权并重。”[4]正当陈独秀、胡适等人满怀信心地鼓动着向西方学习的运动时,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西方文化陷入悲观主义的危机之中,西方人开始反思并试图到东方文化中寻找克服西方文化弊病的良药,这逐渐在中国引起了回响。1919年初,以梁启超为首的一行人(张君劢也在其中)赴欧参加巴黎和会,目睹战后欧洲国民生计的困窘和人生意义的迷茫,梁启超把这一切都归结为“科学万能”论的祸患。梁启超在他的《欧游心影录》中说:“……要而言之,近代人因科学发达,生出工业革命,外部生活变迁急剧,内部生活随而动摇,这是很容易看得出的。……依着科学家的新心理学,所谓人类心灵这件东西,就不过物质运动现象之一种。……这些唯物派的哲学家,托庇科学宇下建立一种纯物质的纯机械的人生观。把一切内部生活外部生活都归到物质运动的‘必然法则’之下。……意志既不能自由,还有什么善恶的责任?……现今思想界最大的危机就在这一点。” [5]
  张君劢在清华的“人生观”演讲只不过是对梁启超提出问题的突现和发挥。他说,“人生观之特点所在,曰主观的,曰直觉的,曰综合的,曰自由意志的,曰单一性的。惟其有此五点,故科学无论如何发达,而人生观问题之解决,决非科学所能为力,惟赖诸人类之自身而已。……自孔孟以至宋元明之理学家,侧重内心生活之修养,其结果为精神文明。三百年来之欧洲,侧重以人力支配自然界,故其结果为物质文明”。[6] “现代欧洲文明之特征有三:曰国家主义,曰工商政策,曰自然界之智识。……循欧洲之道而不变,必蹈欧洲败忘之覆辙;……然吾确认三重网罗实为人类前途莫大之危险,而尤觉内生活修养之说不可不竭力提倡,……”[7]针对当时“科学破产”、“物质文明破产”的悲观论调及张君劢蔑视科学、倾心“礼教”,丁文江反驳道:“欧洲文化纵然是破产(目前并无此事),科学绝对不负这种责任,因为破产的大原因是国际战争,对于战争最应该负责的人是政治家同教育家。这两种人多数是不科学的。……他们这班人的心理,很像我们的张之洞,要以玄学为体,科学为用。他们不敢扫除科学,因为工业要利用他,但是天天在那里防范科学,不要侵入他们的饭碗界里来,所以欧美的工业虽然是利用科学的发明,他们的政治社会却绝对的缺乏科学精神。”“科学不但无所谓向外,而且是教育同修养最好的工具,因为天天求真理,时时想破除成见,不但使学科学的人都有求真理的能力,而且有爱真理的诚心。”“所以科学的万能,科学的普遍,科学的贯通,不在他的材料,在他的方法。”[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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