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了以后,再给她吃。”史福特利特先生说,“我现在就结账。”
男孩俯身看着她粉金色长发和半合的睡眼,然后抬起头看向史福特利特先生。“她像上帝的天使一样。”他喃喃道。
“她搭了我的车,”史福特利特先生解释,“我等不及了。我要去图斯卡罗沙。”
男孩又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了碰她的一绺金发,史福特利特先生走了。
他一个人开车的时候就更加提不起精神了。午后多时,天热了起来,空气湿热,乡野一马平川。暴风雨在深空慢慢酝酿,|福哇小說@下載站|没有打雷,好像打雷前地球上所有空气都要先被抽干。史福特利特先生不愿总是孤身一人。他觉得有车的人要对他人尽尽义务。他搜寻着搭车的人,冷不丁看到一块警示牌:“小心驾车。救人就是救自己。”
正文 《好人难寻》:救人就是救自己(9)
小道两边都是旱地,不时出现一片空地,上面要么是个棚屋,要么是家加油站。太阳恰好在车前方落下。那是一个红彤彤的圆球,透过风挡玻璃看去,球的上下略有些扁。他看到路边站着一个身穿工装裤、头戴灰帽的男孩,就放慢速度停到男孩身前。男孩就那么站在那里,提着一个小小的纸板箱,并没有竖起拇指请求搭车。男孩戴帽子的样子似乎表示他要永远离开某个地方了。“孩子,”史福特利特先生说,“我看你是要搭车吧。”
男孩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不过他拉开车门坐了进来,史福特利特先生又发动了车子。孩子把箱子放在腿上,胳膊抱起来搁在箱子上。他没看史福特利特先生,而是扭头向车窗外看去。史福特利特先生觉得很不自在。“孩子,”他沉吟了一会儿说,“我的老母亲是世上最好的母亲,所以我猜你母亲只能是第二好的了。”
孩子阴沉地扫了他一眼,又扭头看向窗外。
“做男孩子的母亲,”史福特利特先生继续说,“没什么好处。她让他跪在膝下,教他做祷告,给他唯一的爱,告诉他事理,看着他让他不要做错事。孩子,”他说,“我离开老母亲的那天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天。”
男孩调整了一下坐姿,不过还是没有冲史福特利特先生看上一眼。他放下胳膊,一只手钩住门把。
“我母亲是上帝的天使,”史福特利特先生很勉强地说,“他把她从天堂里领下来给我,可我离开了她。”他眼睛突然蒙上了一层泪水。
男孩气愤地一扭头。“见鬼去吧!”他大吼,“我老妈是个邋遢货,你妈是个臭婊子!”说着他一拉把手,抱着箱子跳下了车,摔进了沟里。
史福特利特先生大吃一惊,他慢慢又开了一百英尺,车门一直没关。一朵颜色和男孩的帽子相同、形状和萝卜相似的云遮住了太阳,还有一朵更可怕的云蹲伏在车后。史福特利特先生觉得这个烂透了的世界要把他给吞没了。他抬起胳膊又让它落回胸口。“哦上帝!”他祷告,“爆发吧,把这个地球上的污垢洗去吧!”
“萝卜”还在缓缓下落。几分钟以后,身后传来一阵隆隆的雷响,大颗的雨点如同铁皮罐头盖瞄准史福特利特先生的车身一次次撞击过来。他猛踩了一下油门,把残肢吊在车窗上,与暴风骤雨你追我赶地向莫比尔驶去。
正文 《好人难寻》:好运降临(1)
鲁比怀抱一个装着四罐三号大豆的纸袋由前门进了公寓大楼,连人带纸袋一起扑在了大厅的桌子上。她筋疲力尽,既松不开胳膊也直不起身子,只是赖在那儿,臀部以下瘫软无力,脑袋支在纸袋顶上像棵大大的开花蔬菜。她冷冷看着桌子上方镜子里正对她的那张脸,却默然不识。暗沉沉的镜面上沾着一个个黄色的斑点。她右半边脸上牢牢黏土着一片跟她走了半路的甘蓝叶。她伸出胳膊狠狠把它擦掉,站起身忿忿不平地喃喃自语:“甘蓝,甘蓝。”她站直了身子是个身材矮小的女人,身形和骨灰罐差不多,有一头深红色的头发,满头顶着香肠般的小卷,从杂货店回来的一路,天气炎热加上长时间的行走,有的小卷散开了,向四下里怪异地东指西戳。“甘蓝!”这次她咬牙切齿地吐出了这个词,好像它是粒有毒的种子。
她和比尔?希尔五年没吃过甘蓝,现在也没打算煮这道菜。她为拉夫斯买过这种菜,但再不打算买了。你可能会以为拉夫斯当了两年兵回来,会像见过世面的人一样讲求口福,但事实绝不是这样。她问他特别想吃点什么的时候,他居然已经想不起什么高档菜了——他说的是甘蓝。她原指望拉夫斯会长点见识。哦,他的见识比拖把强不到哪里。
拉夫斯是她的小弟弟,刚从欧洲战场上回来。他们长大的地方彼得曼已经不复存在,他只好过来跟她一起住。所有在彼得曼住过的人都一心巴望着要离开,要么是老死要么是搬去城里。她嫁给了比尔?B 希尔,一个卖“奇迹”产品的佛罗里达人,从此住进了城里。要是彼得曼还在的话,拉夫斯就回彼得曼了。要是彼得曼的大街上还剩一只鸡在横穿马路,他也会回去跟它做伴。她不愿承认自己的家人,起码不愿承认自己的亲弟弟是这副样子,可他就是——一无是处。“我盯着他看了五分钟就看出来了,”她对比尔?希尔说。比尔?希尔面无表情地说:“我用了三分钟。”让那样的丈夫看到你有那样的兄弟,真让人羞愧难当。
她觉得这是没法改变的。拉夫斯和其他几个孩子一个样。她是全家人里唯一一个与众不同的,唯一一个有见识的。她从钱包里拿出一截铅笔头,在袋子边上写道:比尔,你把这个拿上楼。然后她在楼梯口打起了精神,准备爬上四楼。
楼梯是这幢公寓大楼中间一道又黑又窄的缝隙,上面铺着的黑褐色地毯像是从地上长出来的。在她眼里,它像尖塔的楼梯一样笔直向上。她站在楼梯口的时候,眼睁睁看着它一层层堆上去,越来越陡。她抬头望上去,拉长的嘴角向下一撇,一脸的厌恶。她的身体状况不适宜爬楼。她病了。罗利达太太跟她说过,可在此之前她自己就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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