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印第安人村庄的时候,一阵嗡嗡声引起了我们的好奇。于是我们决心找到它的源头。
这个小村庄由篱笆桩围着,但是它们太破旧了,人们可以从十几个地方进去。一条脱毛的母狗抬起头,但它连牙齿都没了,快要死了。它没叫。在外面有一圈矮小的银蕨(注:新西兰生植物。)小屋(由树木的枝杈、泥巴墙和草编席子做成的屋顶建成)。这些小屋围着“大人物”的住所而建,像是蜷缩在它们的庇护之下,而后者是木结构的,不仅雕梁画栋还有未完工的门廊。在村子的中央,正在进行一场公开的鞭笞惩罚。我和亨利是在场仅有的两个白人,而围观的印第安人却分成三等。族长坐在自己的宝座上,披着一顶羽毛斗篷;而刺有文身的中上层的人、他们的女眷和孩子则站着,总共三十个人左右。奴隶、比主人们深棕色的肤色更黑或是全身炭黑的人则盘腿坐在泥地上,人数大约不到主人的一半。天生如此愚钝!?这些可悲的人身上布满伤痕和脓包,他们观看着惩罚,无动于衷,只是发出奇怪的、蜜蜂般的嗡嗡声。我们不知道这种声音代表着什么,是同情还是谴责?实施鞭刑的是一个大个子,他的体形可以让任何一个职业拳击手望而却步。或大或小的蜥蜴爬满了他这个野蛮人身上的每寸肌肤。他的皮应该会卖个好价钱,可是即使得到了全夏威夷的珠宝,我也不愿成为那个被派去帮他脱掉那层皮的人。可怜的犯人,饱经了多年痛苦生活,赤身裸体绑在一座 A形的架子上。每次抽打都皮开肉绽,让他浑身战栗。他的背像是一张用血写着神秘符号的犊皮纸,但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证明了一个受到上帝关爱的殉教者表现出的平静。
我得承认,每看到一次鞭落,都让我感到昏厥。接下来发生了一件怪异的事。受刑的人抬起了本来低垂的头,发现了我,并向我露出一种奇怪而友善的表情,好像我们彼此心照不宣,就像剧院里演出的演员在皇家包厢里发现了一位很早就失去联系的朋友时,用一种观众无法察觉的方式表示自己认出了他一样。一个文身的澳洲土人接近我们并轻轻挥动着他那把软玉匕首,意思是我们不受欢迎。我问他们这个犯人犯了什么性质的罪。亨利用胳膊抱住我说:“好了,亚当,一个聪明人是不会挡在一头野兽和它的美食之间的。 ”
11月10日 星期天
布若海夫先生和他那帮流氓死党坐在一起,像带着一帮束带蛇手下的森蚺(注:产于南美热带的大蛇。)勋爵一样。在我起床前,他们就在楼下开始了“安息日”的庆祝。我去打剃胡须用的水时发现整个旅馆挤满了等待印第安女孩的水手,那些可怜的女孩都是沃克诱骗到这个临时妓院里来的。(拉斐尔可不在这些纵欲者之列。)我可不会在妓院里破坏我的安息日禁食。亨利对此的厌恶和我一样强烈,于是我们的早餐也没了。(女招待肯定被强迫从事了另外一种服务)遵守着禁食的规定,我们出发去教堂做礼拜。
我们走了还不到两百码,我突然记起这本日记落在我在“火枪”旅馆房间的桌子上了。
想到这本日记可能被任何一个破门而入的喝醉的水手看到,我不禁惊恐万分。出于对日记本安全的担忧(还有我自己的安全,如果布若海夫先生得到它的话),我又沿路返回来把它藏得更隐蔽些。我刚回去就听到近乎淫亵的得意笑声。我以为我是“刚才谈到的那个魔鬼”,可是打开门时才弄清真正的原因:只见布若海夫先生像熊一样肥大的屁股正骑在一个皮肤黝黑的金发女郎身上,就在我的床上让我逮了个正着!这个浑蛋荷兰人道歉了吗?根本没有!
他还认为自己是受害者,狂吼着:“你过来,奎尔考克先生!不然,我发誓我会把你美国佬漂亮的笔尖掰成两段!”
我一把拿起自己的日记奔下楼去,聚在那里的白种野蛮人发出一阵吵闹的欢呼和嘲弄声。我向沃克抗议说我付钱订了一个单人间,希望自己不在的时候它也能够保持它的隐私,但是那个浑蛋只是给我和“在我的店里与最标致的姑娘亲热一刻钟”时三分之一的折扣。真让人恶心,我告诉他我是一个丈夫和父亲!而且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和他得了梅毒的妓女有染,那会有辱我的尊严和正派!沃克则叫嚷着如果我再管他自己可爱的女儿叫“妓女”的话,就会“让我的眼睛挂彩”。一个像没牙的束带蛇一样的家伙嘲笑我说如果有妻子儿女是一个美德:“那,尤因先生,我比你要高尚十倍!”不知是谁向我身上泼了一大杯啤酒。我赶紧逃了出来,防止别人拿喝的东西更猛烈地往我身上泼。
教堂的钟声正在召唤海洋湾对神敬畏的人,我快步赶去。亨利还在那里等我,他还在努力忘记刚才在我的房间看到的龌龊景象。教堂像只破旧的木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来做礼拜的人比两手手指的数目多不了多少。即使是旅行者靠沙漠绿洲消除了饥渴,他们也没有我和亨利做礼拜的时候对神那么心存感激。路德教的建立者在教堂里他的墓地中已经安息了十年,但是还没有哪个委派的继任者敢来这里做这个祭坛的主人,而教派因此也只不过是基督教的“嘎嘎袋”(注:“嘎嘎袋”摇动时内藏物件碰撞会发出声音。)而已。做礼拜的人中有一半人认识他们的文字,他们诵读着经文。我们只是被轮到的时候跟着他们唱一两首赞美诗而已。这群最普通的信教者中“管事的”是一位叫德阿诺克的先生。他站在简陋的十字架下,恳请我和亨利像他们一样诵读。对上周在暴风雨中得到救赎的经历记忆犹新,我诵读了《路加福音》第八节的内容:“门徒来叫醒了他,说:‘主啊,主啊,我们丧命啦。’耶稣醒了,斥责那狂风大浪。风浪就止住,平静了。”亨利则背诵了《诗篇》第八节。声音铿锵有力,像是科班出身的剧作家:“你派他管理你亲手所造的,使万物,即一切的牛羊、田里的野兽、空中的鸟、海里的鱼,凡经行海道的,都伏在他的脚下。”
没有风琴手演奏《圣母玛利亚颂》,只有烟囱里的风声;没有唱诗班吟唱《西缅祷词》
(注:基督教《圣经·路加福音》第二章
29-32节西缅的祈祷语,用做颂歌。),只有呼呼扇着翅膀的海鸥。但是我想造物主不会因此而不开心。我们更像罗马早期基督教会,而不像后来的教堂,都用秘密和宝石包裹着。接下来是集体祈祷时间。堂区居民不停地祈祷能够根除马铃薯晚疫病,超度夭折婴儿的灵魂,祝福一艘新捕鱼船等等。查塔姆岛上的基督徒非常友好地款待了我们这些造访者,亨利对此表示了感激之情。我也再次表示了感谢,并为自己长久未曾陪伴的蒂尔达、杰克逊和我的岳父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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