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前也认识一个孟菲斯①人叫比尔·毕洛克西。”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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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孟菲斯(Memphis),田纳西州的城市。
“那是他堂兄弟。他走以前我对他的整个家史都一清二楚了。他送了我一根打高尔夫球的轻击棒,我到今天还在用。”
婚礼一开始音乐就停了,此刻从窗口又飘进来一阵很长的欢呼声,接着又是一阵阵“好啊——好——啊”的叫喊,最后响起爵士乐的声音,跳舞开始了。
“我们都衰老了,”黛西说,“如果我们还年轻的话,我们就会站起来跳舞的。”
“别忘了毕洛克西。”乔丹警告她,“你是在哪儿认识他的,汤姆?”
“毕洛克西?”他聚精会神想了一会,“我不认识他。他是黛西的朋友。”
“他才不是哩,”她否认道,“我在那以前从来没见过他。他是坐你的专车来的。”
“对啦,他说他认识你。他说他是在路易斯维尔长大的。阿莎·伯德在最后一分钟把他带来,问我们是否有地方让他坐。”
乔丹笑了一笑。“他多半是不花钱搭车回家。他告诉我他在耶鲁是你们的班长。”
汤姆和我彼此茫然地对看。
“毕洛克西?”
“首先,我们压根儿没有班长……”
盖茨比的脚不耐烦地连敲了几声,引起汤姆突然瞧了他一眼。
“说起来,盖茨比先生,我听说你是牛津校友。”
“不完全是那样。”
“哦,是的,我听说你上过牛津。”
“是的,我上过那儿。”
停顿了一会。然后是汤姆的声音,带有怀疑和侮辱的口吻:
“你一定是在毕洛克西上纽黑文的时候去牛津的吧。”
又停顿了一会。一个茶房敲门,端着敲碎了的薄荷叶和冰走进来,但是他的一声“谢谢您”和轻轻的关门声也没打破沉默。这个关系重大的细节终于要澄清了。
“我跟你说过了我上过那儿。”盖茨比说。
“我听见了,可是我想知道在什么时候。”
“是一九一九年,我只待了五个月。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能自称是牛津校友的原因。”
汤姆瞥了大家一眼,看看我们脸上是否也反映出他的怀疑。但是我们都在看着盖茨比。
“那是停战以后他们为一些军官提供的机会,”他继续说下去,“我们可以上任何英国或者法国的大学。”
我真想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我又一次感到对他完全信任,这是我以前体验过的。
黛西站了起来,微微一笑,走到桌子前面。
“打开威士忌,汤姆,”她命令道,“我给你做一杯薄荷酒。然后你就个会觉得自己那么蠢了……你看这些薄荷叶子!”
“等一会,”汤姆厉声道,“我还要问盖茨比先生一个问题。”
“请问吧。”盖茨比很有礼貌地说。
“你到底想在我家里制造什么样的纠纷?”
他们终于把话挑明了,盖茨比倒也满意。
“他没制造纠纷,”黛西惊惶地看看这一个又看看那一个,“你在制造纠纷。请你自制一点儿。”
“自制!”汤姆不能置信地重复道,“我猜想最时髦的事情大概是装聋作哑,让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阿猫阿狗跟你老婆凋情。哼,如果那样才算时髦,你可以把我除外……这年头人们开始对家庭生活和家庭制度嗤之以鼻,再下一步他们就该抛弃一切,搞黑人和白人通婚了。”
他满口胡言乱语,脸涨得通红,俨然自以为单独一个人站在文明最后的壁垒上。
“我们这里大家都是白人嘛。”乔丹咕哝着说。
“我知道我不得人心。我不举行大型宴会。大概你非得把自己的家搞成猪圈才能交朋友——在这个现代世界上。”
尽管我和大家一样感到很气愤,每次他一张口我就忍不住想笑。一个酒徒色鬼竟然摇身一变就成了道学先生。
“我也有话要对你说,老兄……”盖茨比开始说。但是黛西猜到了他的意图。
“请你不要说!”她无可奈何地打断了他的话,“咱们都回家吧。咱们都回家不好吗?”
“这是个好主意。”我站了起来,“走吧,汤姆。没有人要喝酒。”
“我想知道盖茨比光生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你妻子不爱你,”盖茨比说,“她从来没有爱过你。她爱我。”
“你一定是疯了!”汤姆脱口而出道。
盖茨比猛地跳了起来,激动异常。
“她从来没有爱过你,你听见了吗?”他喊道,“她跟你结了婚,只不过是因为我穷,她等我等得不耐烦了。那是一个大错,但是她心里除了我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
这时乔丹和我都想走,但是汤姆和盖茨比争先恐后地阻拦,硬要我们留下,仿佛两人都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仿佛以共鸣的方式分享他们的感情也是一种特殊的荣幸。
“坐下,黛西,”汤姆竭力装出父辈的口吻,可是并不成功,“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要听听整个经过。”
“我已经告诉过你是怎么一回事了,”盖茨比说,“已经五年了——而你却不知道,”
汤姆霍地转向黛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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