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本来背对着他站着,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我立刻看出他惊讶的表情。妈妈握着爸爸的手,忽然间,我感到一阵可怕的寂寞。
妈妈迎上赖恩的眼光,刚开始有点不自在,但很快就用她一贯的方式打招呼。
“嗨,赖恩,看到你难道会有什么好事吗?”她试着开玩笑说。
“赖恩,”爸爸勉强打个招呼,“艾比,你能扶我坐起来吗?”
“沙蒙先生,你好点了吗?”赖恩问道,妈妈按了一下病床旁箭头向上的按钮。
“请叫我杰克。”爸爸坚持。
“请先不要太高兴,”赖恩说,“我们还是没有捉到他。”
爸爸听了显然相当失望。
妈妈帮爸爸调整一下垫在颈部和背部的枕头,然后开口问道:“那么,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找到一样苏茜的东西。”赖恩说。
妈妈依稀记得,赖恩当初拿着那顶缀着铃铛的帽子到家里来,说得几乎也是同一句话。
昨天晚上,妈妈先看着爸爸沉沉入睡,爸爸醒来之后,看到靠在他枕头边,睡得正熟的妈妈,他们都试着摆脱那段记忆。八年前那个冰雹袭来,雨雪交加的夜晚,外面天寒地冻,他们紧靠着对方,两人都没有说出心里最想说的话。昨天晚上,爸爸终于率先开口:“她永远不会回家了。”过去八年来,每个认识我的人都接受了这个无法否认的事实,但爸爸一定要自己说出口,妈妈也需要听到爸爸这么说。
“这是从她手镯上掉下来的小东西,”赖恩说,“一块刻着她名字缩写的宾州石。”
“这是我买给她的。”爸爸说,“有一天我到城里办事,在三十街的车站给她买的。商店旁边有个小摊子,摊子里有个戴着护镜的男人免费帮人刻名字。我也给琳茜买了一个,艾比盖尔,你记得吗?”
“我记得。”妈妈说。
“我们在康涅狄格州一个坟墓附近找到的。”
爸妈听了像突然间被困在冰里的动物一样,动弹不得,他们大张着眼睛,眼神一片呆滞。行行好吧,哪个人赶快过来叫醒他们吧。
“死者不是苏茜,”赖恩赶快开口打破沉默,“但这表示哈维和几起发生在特拉华及康涅狄格州的谋杀案有关。坟墓在康涅狄格州的哈特福德郊外,警方就是在那里找到这块宾州石的。”
爸妈看着赖恩笨拙地拉开有点卡住的拉链,妈妈把爸爸的头发顺到脑后,试着转移爸爸的注意力,但爸爸只想到赖恩说的话,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警方开始重新侦办我的谋杀案了!妈妈觉得她和爸爸终于开始面对现实了,现在却冷不丁冒出这个消息,她根本不想再从头折腾了。但一听到乔治·哈维这个名字,她整个人都呆住了。从一开始,她就不知道在涉及哈维时该说些什么,对妈妈而言,与其将她的生活执着于将哈维先生逮捕归案,看到他受到应有的惩处,倒不如完全让这个人从记忆中消失,学会在世上过没有我的日子。
赖恩拿出一个带拉锁的大塑料袋,爸妈在塑料袋的一角看到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赖恩把塑料袋递给妈妈,妈妈拿着袋子,尽量使自己离袋子稍微远一点。
“警方不需要这个东西吗?”爸爸问道。
“我们已经仔细检查过了,”赖恩说,“我们记下了发现的地点,也按照规定拍了照片,将来我或许会请你们把它还给我,不过现在可以保留它。”
“艾比,打开袋子吧。”爸爸说。
我看着妈妈打开袋子,俯身凑向病床,“杰克,这是你的,”她说,“这是给你的礼物。”
爸爸颤抖地把手伸进袋子里,他用手指轻抚宾州石细小尖锐的边缘,摸了一会儿才把它拿出来。看他谨慎的模样,我想到小时候和琳茜玩的动手术游戏,他好像生怕一碰到塑料袋就会触动警铃,东西也会全部被没收。
“你怎么能确定他杀了其他那些女孩?”妈妈问道,她盯着爸爸手上的宾州石,小小的饰品在爸爸手中闪闪发光。
“没有什么事是百分之百确定的。”赖恩说。
他以前也是这么说的,此话又一次在她耳边回荡。赖恩说话有些口头禅,爸爸也曾借用这句话来安慰家人,这句话暗示着无谓的希望,其实是最残酷的托辞。
“我想请你现在就离开。”她说。
“艾比盖尔。”爸爸低声抗议。
“我听不下去了。”
“赖恩,我很高兴拿到了这个小东西。”爸爸说。
赖恩对爸爸做了个脱帽致意的手势,然后转身离去。妈妈离家之前,他曾用身体对妈妈表达了某种特殊的爱意,人们常刻意借着性爱来忘掉一切。现在他就是如此,所以他才越来越常去理发店楼上,找那个请他喝咖啡的女人。
我朝南走,本来想去找露丝和雷,途中却看到了哈维先生。他开着一辆橘色的老爷车,车子由同样车种的零件拼装而成,看起来像是装了轮子的科学怪人一样可怕。一条长长的绳子勾住车子的引擎盖,车子一动,空气涌进去,引擎盖就上下拍动劈啪作响。
不管他多么用力踩油门,引擎就是不听话,他始终无法加速。他头一天晚上睡在一个空荡荡的墓穴旁边,梦中还看到5!5!5!的球衣号码,不到天亮他就醒来,开车直奔宾州。
哈维先生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看起来相当奇怪。这些年来,他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死在他手下的女人,但现在这些女人似乎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在他眼前。
他第一次对女孩子动粗纯属意外,他当时发了病,控制不了自己。不管事实是否如此,反正后来他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他和那个女孩子上同一所高中,女孩后来没有到学校上课,但他也并不觉得奇怪,从小到大他搬了太多次家,他以为女孩也和他一样居无定所。他闷声不响地强暴了那个女孩,虽然后来想想有点后悔,但他觉得此事不会在两人心中留下永久的伤疤。那天下午他好像受到外力驱使,结果才会发生这种事情,完事之后,女孩呆呆地望着前方,眼神一片空洞,过了一会儿,她穿上被撕裂的内裤,用裙子的腰带将内裤固定住,他们都没有说话,然后她就走了。他用小刀在手背上划了一条口子,这样一来,如果爸爸问起他身上的血迹,他就可以指着手背说:“你看,我不小心割伤了手。”
75/85 首页 上一页 73 74 75 76 77 7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