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继续朝妈妈说的方向前进,最后终于看到那栋大家都想忘记的房子。她看着这栋与女儿家隔着两栋房子的绿色房屋,心想杰克没错。她甚至能感觉到,这个屋子在黑暗中散发出邪恶的气息,令她不寒而栗。她听到蟋蟀的叫声,也看到这人门前的花圃里聚集了一群萤火虫。忽然间,她觉得自己只能对女儿表示同情,除此之外,她什么也帮不上。她女儿碰到这样的悲剧,即使她自己的先生曾经有过外遇,她依然不知道怎么帮助女儿。她决定明天早上告诉我妈,如果需要的话,妈妈随时可以借用外公的小木屋。
那天晚上,妈妈做了一个她觉得非常美妙的梦。她梦见自己从未去过的印度,那里有橘色的锥形交通路标,还有各种美丽的昆虫,昆虫虫身是天青色,上颚则是璀璨的金色。众人抬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在游街,女孩裹着布,众人把她抬往一个木棒堆起来的平台,准备将她火葬。熊熊大火吞噬了年轻女孩,在明亮的火光中,妈妈觉得浑身飘飘然,感受到腾云驾雾般的喜悦。女孩虽然被活活烧死,但最起码她有个完整干净的身体。
整整一星期,琳茜仔细地观察哈维先生家的动静。这个谋杀我的凶手也经常窥伺每个人,琳茜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琳茜先前已经答应和学校的男子橄榄球队一起全年受训,迪威特先生和塞谬尔都鼓励她迎接这个重大的挑战。为了表示支持,塞谬尔和琳茜一起接受训练,他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入选,自嘲说这些训练无非让他与“穿短裤跑得最快的家伙”有些不同。
塞谬尔确实能跑,但一上球场,即使球在身旁,他也看不到,截不住,踢不准。塞谬尔经常陪琳茜在家附近跑步,琳茜每次经过哈维先生家都仔细观察,塞谬尔跑在前面帮琳茜设定速度,因此,他没有注意到她的举动。
哈维先生从绿色房屋里向外看,他注意到琳茜的窥伺,觉得非常不舒服。虽然事发至今已将近一年,但是沙蒙家却始终紧盯着他不放。
在其他城镇也发生过同样的情况,虽然一般人看不出异状,但总有一个女孩的家人怀疑到他。他天衣无缝地应付警察,他装出顺从与无辜的样子,并对警方的调查工作表示佩服,还不时提出一些毫无用处的主意,好像诚心要帮助警方破案。他想到自己对费奈蒙提到艾里斯家的男孩,这招真是漂亮。谎称自己是鳏夫也屡次奏效。若是刚好想到某个受害者,他就心血来潮地把她说成自己的太太,而只要想起母亲,受害者的脸孔自然浮现心头。
每天下午,他会出去一两个小时。先去买东西,然后开车到弗奇镇历史国家公园。他先在铺了柏油的大马路上走走,然后到林间小道散步,有时他发现自己置身在成群的学童之中,他们到这里参观乔治·华盛顿的故居和纪念馆,大家好奇地四处张望,好像真的会在屋里找到乔治·华盛顿的一根银色假发。他看到小孩子认真的模样,心情为之一振。
学校老师或是解说人员偶尔会注意到他站在一旁,他看上去虽然友善,但毕竟是个陌生面孔,总是难免引来询问的目光。他有成千种说辞来应付他人的询问:“我以前常带小孩来这里”,或是“我在这里认识我太太”。他知道谎称家人如何如何最有效,女人们一听就露出了微笑。有一次解说人员对学童们讲解一七七六年冬天的一场战役时,有个长得不错的胖女人还试图和他搭讪。
那次他又称自己是鳏夫,还提到一个叫做苏菲·西契逖的女人,他说她是自己的亡妻,惟一的真爱。这些话像美食一样吸引了这个胖女人,她滔滔不绝地说她的小猫、弟弟,弟弟有三个小孩,她非常疼爱他们等等,他一面静静地听,一面想象她陈尸在自己地下室的模样。
从那之后,一看到学校老师探询的目光,他就悄悄走到公园其他地方。他看着母亲们推着婴儿车,神情奕奕地走在泥土小路上;他看到旷课的学生情侣在浓密的田野或是隐密的小径旁亲热。公园最高处有个小树林,他有时把车子停在这里,坐在车子里看着神情落寞的男人把车停在他旁边。这些穿着西装或是法兰绒衬衫和牛仔裤的男人趁午餐时间来到这里,下车后很快地走到树林里,他们有时回头探询地看哈维先生一眼,如果距离恰当的话,透过车子的挡风玻璃,他们会看见哈维先生一脸狂暴、贪得无厌的色欲,这正是他手下的受害者所看到的脸孔。
一九七四年十一月二十六日,琳茜看到哈维先生出了门,她放慢脚步,逐渐脱离其他跑步的男孩。稍后若有人问起,她可以说她月经来了,大家听了就会闭嘴。琳茜明知道这个借口一定会让反对女孩参加区域球赛的人抓到把柄,但她依然决定这么做。
我看着妹妹,心里真是佩服。女人、间谍、运动员、独行侠,此时此刻,她集各种角色于一身了。
她歪着身子,装出肚子痛的样子,一拐一拐地走路,队员们转头看她,她挥挥手表示没事。她把手叉在腰际,继续往前走,直到队员跑到远远的马路尽头转弯之后,她才挺直身子。哈维先生家旁边有一排高大的松树,多年来无人修剪,枝叶非常浓密。她坐在一棵松树下,继续装出疲倦的样子,以免邻居见了起疑。坐了一会儿,她觉得时候到了,身子一缩,像皮球一样滚到两棵松树之间。她耐心等候。队员们还会再跑一圈,她看着大家经过她面前,眼光追随着他们。又过了一会儿,队员们跑过一块空旷的土地,抄近路跑回学校。终于只剩她一个人了。她已经盘算好她还有四十五分钟,再长爸爸就会担心她为什么还没回家。琳茜和爸爸的协议是如果她和男子橄榄球队一起受训,塞谬尔五点之前必须送她回家。
那天整日乌云密布,晚秋寒意正浓,她的腿上和手臂都起了鸡皮疙瘩。跑步时她全身发热,但一走到她和曲棍球队员合用的更衣室,她就开始全身发抖,直到冲个热水澡才舒服一点。此时她站在哈维先生家外面,除了觉得冷,还由于害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男孩们抄近路跑回学校时,她小心翼翼地爬到哈维先生家一侧地下室的窗口。如果被逮到的话,她已经想好了一套理由:她追一只小猫追到这里,小猫消失在两棵松树之间,灰色的小猫跑得非常快,一路冲向哈维先生家,她不假思索就跟过来了。
她透过玻璃向地下室里看去,那儿一片漆黑。她试着推开窗户,但窗户从里面锁着,惟一的办法是打破玻璃。她很快地在心中盘算,虽然打破玻璃会发出一些声音,但计划进行到这个地步,她不能就此打住。更何况,爸爸坐在书桌旁盯着时钟等她回家,时间已经不多了。她脱下毛衣,把毛衣绑在双脚上,坐下来,手臂支撑住身体,用双脚踢玻璃。一下、两下、三下,玻璃终于发出轻微的破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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