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这一个!”
“好,”爸爸耐着性子说,他已经想好如何向小儿子解释这件事。他让小弟坐在他的大腿上,说话时可以感觉到巴克利的身体顶着他的膝盖,小巴克利的身躯是如此温暖,充满了生气,让爸爸觉得很安心。“好,牧羊犬就是你的。再告诉我一次:哪一个棋子是苏茜的?”
“鞋子。”巴克利说。
“好,汽车是我的,熨斗是琳茜的,大炮是妈妈的。”
小弟听得非常专心。
“我们现在把所有棋子都放在棋盘上,好吗?你先开始,帮我把棋子放在棋盘上。”
巴克利抓起一把棋子,再抓一把,直到把所有棋子摆在“机会”和“社区服务”两沓纸牌之间才停下来。
“好,假设其他这些棋子是我们的朋友。”
“奈特能参加吗?”
“没问题,我们把帽子给奈特。好,棋盘就像个小世界,如果我告诉你,我掷了骰子之后,有人把一个棋子拿走了,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人不能再玩了?”
“没错。”
“为什么?”巴克利问道。
小弟抬头看着爸爸,爸爸突然感到胆怯。
“为什么?”小弟继续追问。
爸爸不想说“因为这个世界不公平”,或是“事情就是如此”,他想说得简明扼要,让他年仅四岁的儿子明白死是怎么一回事。他把手放在小巴克利的背上。
“苏茜死了,”爸爸说,他无法用任何游戏规则来解释这件事,“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巴克利伸出小手盖住棋盘上的鞋子,然后抬头看看爸爸,似乎问他这样对不对。
爸爸点头说:“小宝贝,你再也看不到苏茜了,我们都再也看不到她了。”爸爸说完就低声啜泣,巴克利抬头看着爸爸的双眼,还是不太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巴克利把鞋子收到他衣柜的抽屉里,直到有一天鞋子不见了,无论他怎么找,鞋子依然消失无踪。
妈妈在厨房调好蛋酒之后,便走到餐厅仔细检查银餐具,她有条不紊地把三种叉子、餐刀和汤匙排在一起。在我出生以前,妈妈曾在一家新娘用品店工作,她在那里学到了这种排列方式。此时她好想抽烟,也希望还活着的两个小孩暂时不在眼前。
“你要拆开来看看礼物是什么吗?”塞谬尔问道。
琳茜和塞谬尔站在厨台前,倚着洗碗机和放餐巾的抽屉;爸爸和小弟坐在厨房右边的客厅里;妈妈坐在厨房另一边的餐厅想着艳蓝色的维吉伍德骨瓷、深蓝色镶金边的英国名瓷皇家沃斯特和纯白色镶金边的雷那克斯瓷器。
琳茜笑着拉开盒子上的白色缎带。
“缎带是我妈帮我系的。”塞谬尔说。
她撕开蓝色的包装纸,里面是个黑色天鹅绒的盒子,扯下包装纸之后,她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捧在手上。我在天堂看到这一幕非常兴奋,以前我和琳茜一起玩芭比娃娃时,芭比和肯尼十六岁就结婚了,我们都觉得一个人一生只有一个真爱,我们不知道什么叫做妥协,也不愿试第二次。
“打开看看吧。”塞谬尔说。
“我怕。”
“别怕。”
他把手放在她的小臂上,我看了不禁惊呼:哇,有个可爱的男孩来找琳茜,我才不管他看起来像不像吸血鬼呢!这真是天大的消息,值得贴在公告栏上昭告天下。
我忽然感觉到知晓所有秘密的快乐,在人间,琳茜是决不会告诉我这种事情的。
你可以说盒子里的东西很有特色,或令人失望,你也可以说它令人惊奇,全看你怎么想。这个礼物很有特色,因为塞谬尔毕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男孩;这个礼物令人失望,因为摆在盒子里的不是一枚结婚戒指;或者正因为盒子里不是一枚戒指,所以这份礼物才让人惊奇。盒子里摆了半枚金心,塞谬尔从衬衫里拿出另一半金心,金心吊在皮绳上,挂在塞谬尔的颈部。
琳茜满脸通红,我在天堂也满脸通红。
我忘了坐在客厅的爸爸,也忘了数银器的妈妈,我看着琳茜走过去,抬起头来吻了塞谬尔·汉克尔,这幅景象太美好了,我几乎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离开人间前两星期的那一天,我比平常出门晚,等我赶到学校时,校车停靠站早已空空荡荡。
第一节上课铃声响过之后,如果你还想从学校大门走进来,校长室派来的纠察人员就会记下你的名字,我可不想上课上到一半被叫出去,坐在彼特·福德先生办公室外的硬板凳上等着挨揍。大家都知道彼特·福德先生会把你叫进他的办公室,叫你弯下身子,拿厚木板打你屁股。他还请车间的老师在木板上钻洞,这样挥动板子时阻力较小,板子落在牛仔裤上也比较痛。
我从来不曾迟到得太久或是犯了严重的错误,落到挨打的地步,但我和其他学生一样怕挨揍,我们都不想体会木板落在屁股上火辣辣的感觉。克莱丽莎曾告诉我,“低龄磕药族”(在学校里,我们把吸大麻的初中生叫做“低龄磕药族”)经常从后门溜进礼堂的舞台,学校的工友克里欧通常把后门开着,他上学时是个经验老道的“嗑药族”,结果高中也没能念完。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舞台后方,后台四处都是电线和绳索,我小心翼翼地前进,以免被它们绊倒。走了一会儿,我停在一座支架旁,放下书包、整理头发。早上出门时我戴了一顶缀着铃铛的帽子,等到走过欧垂尔家,爸妈看不到之后,我马上换上爸爸的黑色棒球帽,一脱一戴弄得我满头静电,因此到学校之后,我通常直接跑到女生洗手间梳理一头乱发。
“你很漂亮,苏茜·沙蒙。”
我愣住了,一时不知道声音来自何方,不由得四下张望。
“我在这里。”那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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