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你可不可以再讲清楚一点?”
“刑警先生读过《禁猎地》了吗?”
“我没读过,不过剧情大概了解,我看过其他同事读完后所写的大纲。”
“那本小说讲到主角的中学时代。主角用暴力使同侪对他屈服,只要看谁不顺眼,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攻击对方,套句现在的用语,就是所谓的校园暴力。而在他淫威底下的最大受害者,是班上一名叫做滨冈的男同学。我一直以为那个叫滨冈的学生就是日高他自己。”
看过大纲,我知道,小说里有描写校园暴力的场面。不过,那上面并没有把详细的人名写出来。
“为何你会觉得那名学生就是日高呢?”
“因为整本小说是以滨冈这号人物自述过去的方式所写成的。而且就内容来看,与其说是小说,倒不如说是实况记录,这让我相信那名少年就是日高。”
“这样啊,你这样讲我就懂了。”
“还有……”一瞬间,藤尾美弥子有那么一点犹豫,不过她继续说道,“我在想,日高本身就是曾经有过像滨冈那样的遭遇,所以才会写出那样的小说吧?”
我不自主地望向她的脸:“什么意思?”
“小说里,滨冈非常憎恨主导所有暴力事件的主角。我可以感觉到,那股憎恨的情绪漂荡在字里行间。虽然书里没有明白指出,可是滨冈会对曾经折磨自己的男人之死感兴趣,明显地是因为他心底有着很深的怨恨。少年滨冈就是作者,也就是说日高藉由写作这本小说,达到向我哥报仇的目的,这是我的解读。”
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藤尾美弥子,为了报仇而写小说,这种事我连想都没有想过。
不,打一开始,我们搜查小组就没注意《禁猎地》这本书。
“不过,按照野野口的自白,这样讲就不通了。”
“没错。不过,就像我刚才说的,如果光就作者是小说人物原型的观点来作考量的话,那不管是日高也好,野野口也罢,结果都是一样的。不过,长久以来我一直把书中人物和日高的形象重叠在一起,所以一时很难接受另有其人的说法,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对了,就像小说改拍成连续剧的时候,看到演员的气质与书中人物的形象不合,总会觉得生气吧?就是那种感觉。”
“假设是日高邦彦的话,那他和《禁猎地》里的滨冈在形象、气质上全都符合吗?请就你的主观回答,没有关系。”
“我觉得好像符合,不过这或许是我个人的先入为主。因为,我刚刚也说过了,事实上,我几乎不了解日高这个人。”藤尾美弥子慎重地,尽量避免讲得太过肯定。
最后我问她,关于《禁猎地》一案,她们抗争的对象从日高邦彦变成了野野口修,今后有什么打算?
“不管怎样,先等野野口的判决结果下来后再说吧。”她以冷静的语气回答。
关于日高邦彦被杀一案,我至今依然穷追不舍、不肯放手,我想上司看在眼里不是很高兴。犯人已经招认,连亲手写的自白书都有了,何必还四处探问?他会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的。
“还有什么问题吗?这一切不是都很合理吗?”
上司不耐烦地问道。而我自己也找不到理由否认本案件的调查已经告一段落。别的不谈,此次很多被视为重要证据的线索,都是我亲手找出来的。
连我自己都觉得没必要再查下去了。野野口伪造的不在场证明已经被拆穿,他和日高之间的恩怨也已真相大白。说老实话,我甚至为自己的工作表现感到骄傲。
我之所以会产生怀疑,是在病房里帮野野口做笔录的时候,脑子里突然进出某个想法,不过,当时我没有理它。因为那个想法太过奇怪,也太超现实了。
不过,就算我能暂时忽略,也无法一直避开,那个古怪的想法在我脑海盘旋不去。说老实话,从逮捕他以来,我就经常有种误入歧途的不安,如今这种感觉又更加明显了。
或许是因为不管就刑警工作或人生历练而言,我都还很生嫩,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这是非常有可能的,可是,我却一直无法说服自己就此让案件画上休止符。
为求保险起见,我试着重读野野口修所写的自白书。结果,我找到了好几个先前不曾看出的疑点:
一、日高邦彦以杀人未遂的证据为要胁,强逼野野口帮自己代写作品。不过,反过来说,如果野野口抱着舍弃一切的觉悟,主动向警方投案的话,那么日高也会遭受某种程度的损失,说不定会因此断送作家的生命。难道日高不担心这个吗?虽说到最后野野口以不想连累日高初美为由,没有去自首,不过,一开始日高邦彦应该没有把握事情会这么发展吧?
二、日高初美死后,野野口修依然没有反抗,是为了什么?笔记里他自述,是因为懒得和日高打心理战。不过,在这种心态下,一般人应该会选择舍弃一切,出面自首才对呀。
三、认真计较起来,那卷带子和那把刀子真的可以作为杀人未遂的证据吗?录影带拍的只是野野口侵入日高家的画面,而刀子上也没有血迹。此外,除了凶嫌和被害者以外,在场的只有共犯日高初美一人。根据初美的证词,野野口被判无罪的可能性应该也不低才对。
四、野野口写到自己和日高的关系,说他们变成“合作无间的伙伴”,这种情况下结成伙伴,有可能合作无间吗?
关于以上四点,我试着向野野口求证,然而他的回答千篇一律,不外是:“或许你会觉得奇怪,不过,事实就是这样,我也没有办法。现在你才来问我为什么会那样做,或为什么不那样做,我也只能说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总之,当时我的精神状况不是常理可以推断的。
”
野野口要这么回答,我也没有办法。如果是物质层面的东西,我还可以提出反证,偏偏这四点都是心理层面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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