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妈妈:“珍尼斯来之前,我还能有自己的时间么?”珍尼斯是要来给我的脸上和头上弄些丑陋的装饰。
“她十一点就来了。怎么啦?”
“我想去城里,拿点东西。”
“我可以替你拿,我的心肝。”一说到离开这间屋子,她的脸上立刻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
“我想自己去,就我一个人。”
“我们可以一起去。”
“我自己去。”我无声地恳求。她有些诧异,并没有勉强我。
“好吧,那也行。哎。”
“太好了。我马上就回来。”我起身想走,爸爸咳了一声。
“我可以先走吗?”
“当然。”
“谢谢您。”我飞快地逃离。
(上午9∶35)
亨利:我站在庞大而空荡的浴缸里,挣扎地脱去那身冰凉的湿衣服。我的新跑鞋此刻也呈现出一副新形状,让我想起航海人生。从前门到浴缸,凡我经过之处无不留下一串积水。希望布雷克太太别太介意了。
有人敲门,“等一会。”我喊道。我闪到门背后,把门开出一道缝。完全出乎意料,居然是克莱尔。
“暗号?”我轻声问。
“我要要。”克莱尔说。我把门打开了。
克莱尔走进来,坐到床边,脱下她的鞋子。
“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未来的老公,快来啊。我十一点还得赶回去呢。”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说,“你竟然出去跑步了!我真没想到你能在这种雨里跑步。”
“非常时期需要非常手段。”我脱下T恤,扔进浴缸,溅起一层水花。“不是说新郎在婚礼前见到新娘会不吉利么?”
“那你就闭眼吧。”克莱尔快步跑到浴室里拿来一条毛巾。我靠过去,她把我的头发擦干。这种感觉太美妙了,可以让她帮我擦一辈子了。没错,就是这样。
“这里真的很冷。”克莱尔说。
“我未来的老婆,还不快到床上来。整个屋子只有这儿暖和。”我们一起爬了上去。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毫无章法,对吗?”
“你觉得有什么不好么?”
“没有,我喜欢这样。”
“很好。你那些毫无章法的需求,总算找对了人。”
(上午11∶15)
克莱尔:我从后门进了屋,把雨伞丢进玄关,在走廊里几乎迎头撞上爱丽西亚。
“你刚才去哪啦?珍尼斯已经到了。”
“几点了?”
“十一点十五分。嗨,瞧瞧你那件衣服,后面穿到了前面,里面穿到了外面。”
“我觉得这代表好运,不是吗?”
“也许吧,不过上楼前你最好还是换一下。”我慌忙躲进玄关,把衣服重新穿好,然后奔上楼。妈妈和珍尼斯已经等在我的房门口了,珍尼斯拖了一只巨大的包,都是化妆品和其他刑具。
“你终于回来了,我都有些不放心了。”妈妈把我领进房间,珍尼斯拎着大小工具包也进来了。“我得和婚宴经理交代几句。”她搓着双手离开了。
我转向珍尼斯,她认真地观察着我,“你的头发湿得都绞在一起了。我做准备工作时,你自己先梳理一遍吧?”她从包里取出无数个瓶瓶罐罐,一一放到我的梳妆台上。
“珍尼斯,”我递给她一张从乌菲兹美术馆①①乌菲兹美术馆(Uffizi Gallery),意大利佛罗伦萨的乌菲兹美术馆,藏有世界上最佳的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特别是佛罗伦萨画派的绘画。弄来的明信片,“你能照这个弄吗?”我一直很喜欢这位梅第奇家族的小公主,她头发的颜色和我的确实有几分相似,她把许多细小的发辫和珍珠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琥珀色的美丽的瀑布。那位无名的画家一定也是爱上了她,他怎能不爱上她呢?
珍尼斯考虑了一会儿,“这并不是你妈妈希望我给你做的发型。”
“的确!可这是我的婚礼,我的头发。如果你按照我的要求做,我会给你很多小费的。”
“如果我们做这个,我就没有时间给你化妆了;编这些辫子太费时间了。”
哈利路亚!“没问题,我自己来化妆好了。”
“那好吧。你先把头发梳梳顺,我们马上就开始。”我开始整理头发上的结,我喜欢上这一切了。我把自己交给了珍尼斯那双棕色的柔软的手,我琢磨着,亨利此刻正在干什么呢?
(上午11∶36)
亨利:燕尾服和那些附属累赘物都被我平摊在床上。在这间冷飕飕的屋子里,我那营养不良的屁股冻得实在不行了。我把又冷又湿的衣服从浴缸里拽出来,统统扔进了水池。这间浴室大得和卧室差不多,居然还铺了地毯,尽可能地模仿维多利亚时期的风格。带爪子的支脚撑起巨大的浴缸,四周是各种蕨类植物、一叠叠的毛巾。旁边是一座洗脸台,巨大的画框里是亨特①①亨特(William Holman Hunt, 1827—1910),英国画家、前拉斐尔派兄弟会的重要成员。的名画《良心的觉醒》的复制品。窗台离地面十五厘米高,透过细薄而洁白的窗纱,可以看见落叶辉煌地铺满了整条枫林街,一辆米色的林肯大陆巡警车懒洋洋地驰了过去。我开始放热水,浴缸实在太大了,来不及等水放满我就坐了进去。我好奇地拨弄那些欧式的淋浴头,打开十来瓶洗发水、沐浴露、护发素的盖子,逐一闻过去,刚闻到第五瓶,就感到一阵头痛。我唱起了《黄色潜水艇》②②U2乐队的一首歌。,半径一米之内的每样东西都湿了。
(中午12∶35)
克莱尔:刚被珍尼斯放出来,我又被妈妈和埃塔包围了。埃塔说:“哦,克莱尔,你真美啊!”妈妈则说:“克莱尔,这可不是我们事先说好的发型。”妈妈刁难了一会珍尼斯才付了钱,我趁妈妈不注意,赶紧把小费塞给她。按照仪式,我要去教堂换礼服,于是她们把我推上车,一路开往圣·巴塞尔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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