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会事先警告我的。”克莱尔说。
“我试图警告你,可你却吼我——”
“我是说,更老的那个你自然早就会警告更小的我,避免出车祸。”
“那样的话,车祸早就发生过了。”
前面是米格兰道,克莱尔把车开了进去,这条路通向她家的私家车道。“克莱尔,请停下,好吗?”克莱尔把车开进草坪,停下来,关掉引擎和灯。周围又全然一片漆黑,千万只知了在欢唱。我伸手挽过克莱尔,搂住她。她很紧张,全身僵硬。
“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克莱尔问。
“答应我今后不要再这样了。我不单指开车,而是任何危险的事情。因为你不知道,未来太奇怪了。你不该觉得自己在奔向未来的道路上战无不胜……”
“可是,如果你在未来看见过我——”
“相信我,请你相信我。”
克莱尔笑了,“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不知道。如果因为我爱你呢?”
克莱尔猛地转过头来,撞到了我的下巴。
“啊!”
“对不起。”我依稀看到她夜色中的剪影,“你说你爱我?”她问我。
“是的。”
“现在吗?”
“是的。”
“可你又不是我的男朋友。”
哦,原来是这个问题在困扰她,“理论上来说,我是你的丈夫。不过你现在事实上是未婚,因此我想我们不得不承认,你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克莱尔把手放到她不该放的地方,“我情愿做你的情妇。”
“你刚十六岁啊,克莱尔。”我温柔地把她的手移开,抚摸她的脸。
“我够大了。啊!你的手好湿。”克莱尔打开内顶灯,我惊讶地发现她的脸上和裙子上都是斑斑的血迹。我看看自己的手,上面黏乎乎的也尽是红色。“亨利,你怎么啦?”
“我不知道。”我舔了舔右手掌,血迹之下是一列四个深深的月牙形口子。我笑了,“我的手指甲掐出来的。当时你在黑灯瞎火地开车。”
克莱尔随手关了顶灯,我们又回到黑暗之中,知了们用尽全身力气鼓噪着。“我刚才不是要故意吓你。”
“你就是故意的。其实你开车的时候,我还是觉得挺安全的,只是——”
“只是什么?”
“我小时候出过车祸,我不太爱坐车。”
“噢——真对不起。”
“没问题。嗨,现在几点了?”
“天啊!”克莱尔打开灯,12∶12。“太晚了。我血淋淋的怎么进门呢?”看到她那狂躁的表情,我不由笑出声来。
“这样,”我把左手掌在她鼻子下方揉了揉,“你流鼻血了。”
“好极了,”她发动汽车,打开前灯,缓缓地回到路上,“埃塔看见我这样,一定会发疯的。”
“埃塔?你父母会怎么说?”
“妈妈可能已经睡了,爸爸今天晚上出去打牌。”克莱尔打开大门,我们开了进去。
“如果我的小孩拿到驾照第二天就开车出去的话,我会攥着秒表坐在门口等她回来的。”克莱尔把车停在屋子里的人看不到的地方。
“我们会有孩子吗?”
“对不起,那是机密。”
“我要申请《信息自由法》的保护。”
“欢迎啊,”我小心翼翼地亲吻她,生怕把她伪造的鼻血弄掉,“请别忘了告诉我你查到的结果。”我打开车门,“祝你顺利过埃塔的关。”
“晚安。”
“晚安。”我下了车,尽可能轻轻地关上车门。汽车轻盈地滑下车道,转了个弯便消逝在夜幕中。我沿着它消失的方向走了一段,然后在星光下,朝着草坪上的那张床走去。
一九八七年九月二十七日,星期日(亨利三十二岁,克莱尔十六岁)
亨利:我在草坪上现身,距离那块空地以西大约两百多米远的地方。我觉得很糟糕,晕眩,直想呕吐,于是我坐了几分钟,好让自己镇定下来。寒冷,阴沉,整个人被遮掩在一片高高的枯草中,草叶割破了我的皮肤。过了一会,我好些了,四周雅雀无声,我便起身,来到空地上。
克莱尔正坐在那儿,倚着那块岩石,一句话也不说地看着我,脸上的神色,除了愤怒,我找不到其他词来形容了。哦,不,我暗想,我究竟做错什么了?她穿着蓝色羊毛外套和红色的裙子,正处在格蕾丝·凯丽①格蕾丝·凯丽(Grace Kelly, 1929—1982),好莱坞女星,曾为奥斯卡影后,后嫁给摩纳哥王子,成为摩纳哥王妃,1982年在车祸中遇难。那样的年龄段。我嗦嗦着,急于找衣物盒子。我找到了,穿上黑色牛仔裤、黑色毛衣、黑色羊毛袜、黑色大衣、黑色靴子,戴上黑皮手套,真像文德森②文德森(Wim Wenders),德国新电影的导演之一,他的作品主要呈现孤独、优柔、不安的意识,探究二战后德国人对其生活中无法抹灭的美国文化的矛盾、冲突情结。电影中的明星了。我来到克莱尔身边坐下。
“嗨,克莱尔,你没事吧?”
“你好,亨利,拿着。”她递给我一只保温瓶和两块三明治。
“谢谢。我有些不舒服,等会儿再吃。”我把食物放在石头上。保温瓶里装的是咖啡,我深吸了一口,咖啡的味道让我恢复了不少。“你真的没事吧?”她一直不看我,我仔细打量着克莱尔,原来她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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