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我确信这所房子会向我揭露一些真相,关于我的过去。
“我想进去。”我说。
我停笔了。我想把余下部分记下来,但它非常重要——太重要了,所以不能草草对待——而本很快就会到家。他已经比平常晚些了,天现在黑了下来,街上回荡着人们下班到家后重重地关门的声音。屋外一辆辆汽车在慢慢地行进着——很快中间会有一辆是本的车,他会回家来。我最好现在停笔,收起日志好好地藏在衣柜里。
待会我会继续写。
*****
当听到本的钥匙在门锁里转动时,我正在盖鞋盒的盖子。他进屋时喊我的名字,我告诉他我很快就下来,虽然我完全无须掩饰自己是在衣橱里藏东西。我轻轻地关上衣柜门,下楼去见我的丈夫。
整个傍晚过得很零散。日志在心里召唤我。晚餐时我在想是否能够在收拾东西之前写日志,收拾餐碟时我在想做完家务后是否该装做头痛好去记录。可是当我收拾完厨房里的活儿时,本却说有点事情要做,走进了他的办公室。我叹了口气,心里轻松起来,并告诉他我会去睡觉。
现在我就在这里。我可以听到本——他一下下地敲着键盘——我承认那声音很让人心安。我已经读过本回家之前我所写的日志,现在可以再次记起今天下午的情形:站在一所我曾经住过的房子外面。我可以开始记我的故事了。
事情发生在厨房里。
一个女人——阿曼达——在门铃嗡嗡响了一阵后开了门,跟纳什医生握了个手表示欢迎,用来欢迎我的却是一个夹杂了怜悯和好奇的眼神。“你一定是克丽丝,”她说着歪歪头,伸出一只指甲修剪得漂漂亮亮的手,“快进来!”
我们进屋后她关上了门。她穿着一件米色的衬衫,戴着金首饰。她做了自我介绍,然后说:“你们想待多久待多久,只要你需要,好吗?”
我点点头,望了望四周。我们站在一个明亮的、铺着地毯的走廊上。阳光从玻璃窗流进来,照亮了长桌上一瓶红色的郁金香。很久没有人说话,让人有些不自在。“这房子很不错。”阿曼达终于说,一时间我感觉纳什医生和我仿佛是来看房子的租客,而她是个急于谈成一桩生意的房地产代理。“我们10年前买的。我们非常喜欢它。房子很亮。你们想进客厅吗?”
我们跟着她进了客厅。厅里空间很大,品位不错。我没有什么感觉,甚至连隐隐的熟悉感也没有;面前的可能是随便一个城市随便一座屋子里的随便一个房间。
“谢谢您让我们随便看。”纳什医生说。
“噢,那没什么!”她说着发出了一个奇怪的鼻音。我想象着她骑马或者插花的样子。
“你到这儿来以后做了很多装修吗?”他说。
“噢,是有一些。”她说,“你看得出来吧?”
我看了看四周打磨过的地板和白色的墙壁、米色沙发、挂在墙上的现代艺术绘画。我想起了今天上午我离开的那所房子;那所房子跟面前这所完全大相径庭。
“你还记得你刚搬进来时的样子吗?”纳什医生说。
她叹了一口气:“恐怕记不太清楚了。当时铺着地毯,我想应该是饼干的那种颜色。还有壁纸。似乎有条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努力按她说的模样想象着房间:什么也没有。“我们还填掉了一个壁炉。现在我倒希望当时没那么做,那个东西很独特。”
“克丽丝?”纳什医生说,“想起什么了吗?”我摇摇头:“我们可以到房子的其他地方看看吗?”
我们上了楼,楼上有两间卧室。“吉尔斯经常在家工作。”当我们走进位于房子前面的一间卧室时,她说。屋子被一张办公桌、一些文件柜和书籍占去了主要空间。“我想前一个业主肯定是把这间当做他们的卧室。”她看着我,但我没有说话。“这间比另外一间要大一点儿,可是吉尔斯在这儿睡不着,街上太吵了。”屋子里一阵沉默。“他是个建筑师。”我还是没有说什么。“事情很巧合,”她接着说,“因为卖给我们房子的人也是个建筑师。我们来看房子的时候遇上了他。他们处得很愉快。我想就因为这点关联我们让他降了几千块钱。”又是一阵沉默。我好奇她是不是等着让人恭喜她。“吉尔斯正在准备自己开业。”
一个建筑师,我想。不是一个老师,跟本一样。他转手卖给的不可能是这一家子。我试着想象房间的另外一种模样:用床代替玻璃面书桌,地毯和壁纸代替条纹板和白色的墙壁。
纳什医生转身朝着我:“想起什么了吗?”
我摇摇头:“没有。一样也没有,我什么都不记得。”
我们看了另外一间卧室、浴室。我什么也没有想起来,于是我们下楼到了厨房。“你确定你不想喝杯茶吗?”阿曼达说,“一点儿也不麻烦,已经冲好了。”
“不,谢谢你。”我说。房间很刺眼,棱角分明。厨房组件是白色金属铬,工作面看上去像是水泥浇成的。一碗酸橙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彩色。“我想我们很快就会告辞了。”我说。
“当然。”阿曼达说。她的活泼劲头似乎已经消失,换成了一副失望的神情。我感到内疚;她显然希望到她家一访会奇迹般地治好我。“我可以喝杯水吗?”我说。
她立刻开心起来。“当然!”她说,“让我给你拿一杯!”她递给我一杯水,正在那时,从她手里接过水的时候,我看见了它。
阿曼达和纳什医生都消失了。我独自一个人。在工作台上我看见一条还没有煮的鱼,湿漉漉地闪着光,放在一个椭圆盘子里。我听到有人说话。一个男人在说话。这是本的声音,但比现在多多少少年轻些。“白葡萄酒?”那个声音说,“还是红葡萄酒?”我转过身看见他走进一间厨房,是同一间厨房——我正跟纳什医生和阿曼达站在这个厨房里——但它的墙壁上刷的不是同样颜色的漆。本的两只手各拿着一瓶酒,这是同一个本,但更瘦些,灰头发少些,而且蓄着胡子。他全身赤裸,阴茎半立着,在他走动时滑稽地上下跳跃。他的皮肤光滑,紧紧地裹在手臂和胸部的肌肉上,我感觉到了高涨的欲望的浪潮。我看见自己吸了一口气,但我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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