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是知事大人?”
“算是吧。”对方在黑暗中说,“如果那样认为容易理解,那样认为就是。一回事。”
男子把手朝后伸去,打开落地灯。灯光是过去那种不很明亮的黄色光亮,但足以看清楚整个房间。
位于那里的是一个头戴黑色丝织帽的高个头男子,他坐在皮转椅上,架着二郎腿,上身一件大红色长襟紧身服,里面穿着黑马甲,脚登长筒靴。裤子雪一样白,紧紧贴在腿上,活像细筒裤。他抬起一只手放在帽檐那里,就好像向贵妇人致意。左手提一根饰有金圈的黑手杖。就帽子形状而言,总好像是川村所说的“逮猫人”。
长相倒不如服装有特色。固然不年轻,却也不是很大年纪。固然不漂亮,却也不难看。眉毛粗重,脸颊泛出健康的红色。皮肤光滑得出奇,没有胡须。眼睛眯得细细的,嘴唇漾出冷冷的笑意。颇难记住的长相。较之长相,无论如何都是别具一格的服装给人的印象强烈。若穿其他服装出现,很可能无法认出。
“我的名字晓得吧?”
“不,不晓得。”中田说。
男子显得有点失望。
“不晓得?”
“是的。忘记说了——中田我脑袋不好使。”
“这形象就记不起来?”说着,男子从椅子立起,侧身做出曲腿走路的样子。“还记不起?”
“啊,对不起,还是记不起来。”
“噢,你怕是不喝威士忌的。”
“那是,中田我不喝酒,烟也不抽。穷得要靠政府补贴度日,烟酒无从谈起。”
男子重新坐回转椅,架起腿,拿过写字台上的玻璃杯,喝一口里面的威士忌。“叮咚”一声冰块响。
“我让自己喝个够,可以?”
“那是,您别理会中田我,尽管自己受用。”
“谢谢。”言毕,男子再次直钩钩地打量中田,“那,你是不晓得我的名字喽?”
“是的。十分抱歉,不晓得尊姓大名。”
男子约略扭歪嘴唇。嘴角的冷笑如水纹一样变形、消失、重现,尽管持续时间很短。
“喜欢威士忌的人一眼就可看出。也罢也罢。我的名字叫Johnnie Walker①——琼尼·沃克。世间几乎无人不晓。非我自吹,全地球都很有名,不妨说像IKon②一般有名。话虽这么说,可我不是真正的琼尼·沃克,同英国酿酒公司没任何关系。不过姑且擅自借用一下其商标上的形象和名称罢了。不管怎么说,形象和商标还是需要的。“①一种苏格兰威士忌商标名。②③德语,希腊正教圣画像。④沉默降临房间。中田全然听不懂对方之所云,只听懂男子名字叫琼尼·沃克。
“您琼尼·沃克先生是外国人吗?”
琼尼·沃克稍微歪了下头:“是不是呢……如果那样认为容易理解,那样认为就是。怎么都无所谓,是不是都是。”
中田仍然不知所云。情形同跟川村说话时没有什么区别。
“既是外国人,又不是外国人——这样理解可以吧?”
“可以可以。”
中田决定不再追问这个问题:“那么……是您让这位狗君把中田我领来这里的吗?”
“正是。”琼尼·沃克言辞简洁。
“就是说……您琼尼·沃克先生找中田我有什么贵干了?”
“或者不如说是你找我有事要办吧。”说着,琼尼·沃克又啜了一口加冰威士忌,“依我的理解,你一连几天在那块空地上等待我出现吧?”
“那是,那是那是。我倒忘光了。中田我脑袋不好使,无论什么转眼就忘。的确如您所说,中田我等在那块空地,就是想向您请教一下猫君的事。”
琼尼·沃克把手里的黑手杖“啪”一声打在长筒靴外侧。打得虽轻,但又干又脆的声音还是在房间中大大回荡开来。狗略略动了一下耳朵。
“天黑了,潮涨了。话该往前推进了!”琼尼·沃克说道,“你想问我的,是三毛猫的事吧?”
“是的,正是。中田我受小泉先生的太太之托,十多天来一直在寻找三毛猫的去向。您琼尼·沃克先生可知道胡麻的动向?”
“那猫我当然知道。”
“知道在什么地方么?”
“在什么地方也知道。”
中田微张着嘴注视琼尼·沃克的脸。视线移到丝织帽一下,旋即落回脸庞。琼尼·沃克的薄嘴唇自信地合拢。
“位置在这附近么?”
琼尼·沃克连连点头:“啊,就这旁边。”
中田环视房间。但不见猫在这里。有写字台,有男子坐的转椅,有自己坐的沙发,有两把椅子,有落地灯,有茶几,如此而已。
“那么,”中田说,“中田我可以领回去么?”
“只要你愿意。”
“只要中田我愿意?”
“不错,只要你中田愿意。”说着,琼尼·沃克微微挑起眉毛,“只要你有决心,就可以把胡麻领回。小泉太太也好小姑娘也好皆大欢喜。或者无功而返,致使大家大失所望。你不想让大家失望吧?”
“那是,中田我不想让大家失望。”
“我也同样。即使我也不想让大家失望。理所当然。”
“那么,中田我该怎样做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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