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孩子们生你气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们连笑都不肯笑。
我们离开熊以后,就走出动物园,穿过公园里的小马路,又穿过那条小隧道,隧道里老有一股撒过尿的臭味。从这儿往前去是旋转木马转台。老菲芘依 旧不肯跟我说话什么的,不过已在我身旁走了。我一时高兴,伸手攥住她大衣后面的带子,可她不肯让我攥。
她说:“请放手,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她依旧在生我的气,不过已不象刚才那么厉害了。嗯,我们离木马转台越来越近,己听得见那里演奏的狂爇音 乐了。
当时演奏的是《哦,玛丽!》,约莫在五十年前我还很小的时候,演奏的也是这曲子。木马转台就是这一点好,它们奏来奏去总是那几个老曲子。
“我还以为木马转台在冬天不开放呢,”老菲芘说。她跟我说话这还是头一次。她大概忘了在生我的气。
“也许是因为到了圣诞节的缘故,”我说。她听了我的话并没吭声。她大概记起了在生我的气。
“你要不要进去骑一会儿?”我说。我知道她很可能想骑。她还很小的时候,艾里、DB和我常常带她上公园,她就最喜欢旋转木马转台。你甚至都没法 叫她离开。
“我太大啦,”她说。我本来以为她不会答理我,可她回答了。
“不,你不算太大。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去吧,”我说。这时我们已经走到了转台边。里面有不多几个孩子骑在木马上,大都是很小的孩子,有几个 孩子的父母在外面等着,坐在长椅上什么的。
我于是走到售票窗口,给老菲芘买了一张票。随后我把票给了她。她就站在我身旁。“给,”我说。
“等一秒钟——把剩下的钱出拿去。”我说着,就把她借给我的钱所有用剩下来的全都拿出来给她。
“你拿着吧。代我拿着,”她说。接着她马上加了一句——“劳驾啦。”
有人跟你说“劳驾啦”之类的话,听了当然很泄气。我是说象菲芘这样的人。我听了的确非常泄气。不过我又把钱放回了衣袋。
“你骑不骑?”她问我。她望着我,目光有点儿异样。你看得出她已不太生我的气了。
“我也许在下次骑。我先瞧着你骑,”我说。
“票子拿好了?”
“晤。”
“那么快去——我就坐在这儿的长椅上。我瞧看你骑。”我过去坐在长椅上,她也过去上了转台。她绕看台走了又走。我是说她绕着转台整整走了一圈 。随后她在那只看去很旧的棕色大木马上坐下。接看转台转了起来,我瞧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骑在木马上的另外还有五、六个孩子,台上正在演奏的曲子 是《烟进了你的眼睛》,调儿完全象爵士音乐,听去很滑稽。所有的孩子都想攥住那只金圈儿,老菲芘也一样,我很怕她会从那只混帐马上掉下来,可我什 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孩子们的问题是,如果他们想伸手去攥金圈儿,你就得让他们攥去,最好什么也别说。他们要是摔下来,就让他们摔下来好了,可 别说什么话去拦阻他们,那是不好的。
等到转台停止旋转以后,她下了木马向我走来。“这次你也骑一下吧,”她说。
“不,我光是瞧着你骑。我光是想瞧着你骑。”
我说着,又给了她一些她自己的钱。“给你。再去买几张票。”
她从我手里接过钱。“我不再生你气了,”她说,“我知道。快去——马上就要转啦。”
接着她突然吻了我一下。随后她伸出一只手来,说道:“下雨啦。开始下雨啦。”
“我知道。”
接着她干了一件事——真他妈的险些儿要了我的命——她伸手到我大衣袋里拿出了我那顶红色猎人帽,戴在我头上,“你不要这顶帽子了?”我说。
“你可以先戴一会儿。”
“好吧。可你快去吧,再迟就来不及了,就骑不着你的那匹木马了。”
可她还是呆着不走。
“你刚才的话说了算不算数?你真的哪儿也不去了?你真的一会儿就回家?”她问我。
“是的,”我说,我说了也真算数。我并没向她撤谎。过后我也的确回家了。“快去吧,”我说。“马上就要开始啦。”
她奔去买了票,刚好在转台开始转之前入了场。随后她又绕着台走了一圈,找到了她的那匹木马。随后她骑了上去。她向我挥手,我也向她挥手。
嘿,雨开始下大了。是倾盆大雨,我可以对天发誓。所有做父母的、做母亲的和其他人等,全都奔过去躲到转台的屋檐下,免得被雨淋湿,可我依旧在 长椅上坐了好一会儿。我身上都湿透了,尤其是我的脖子上和裤子上。我那顶猎人帽在某些部分的确给我挡住了不少雨,可我依旧淋得象只落汤鸡。不过我 并不在乎。突然间我变得他妈的那么快乐,眼看着老菲芘那么一圈圈转个不停。我险些儿他妈的大叫大嚷起来,我心里实在快乐极了,我老实告诉你说。我 不知道什么缘故。她穿着那么件蓝大衣,老那么转个不停,看去真他妈的好看极了。
老天爷,我真希望你当时也在场——
棋琪书吧扫校
正文 第26节
我要跟你谈的就是这些。我本来也可以告诉你我回家以后干了些什么,我怎么生了一场病,从这里出去以后下学期他们要我上什么学校,等等,可我实 在没那心情。我的确没有。我这会儿对这一类玩艺儿一点也不感兴趣。
许多人,特别是他们请来的那个津神分析家,不住地问我明年九月我回学校念书的时候是不是打算好好用功了。在我看来,这话问得真是傻透了。
|